多少有点做给她看的意思,路遥宁安静地沉默着,等着奶奶接着往下说,果然,老太太又是轻叹一声,仍旧是把她的手握着,低声说:“青琳是阿城的母亲。”
他母亲还活着?
路遥宁有微微的惊讶,偶有那么一两次,她也曾经听江落城提起过自己的母亲,但用词很含糊,说是父亲死后母亲就“走了”“没了”,任谁听了都要误会的。
不过很快,路遥宁就把表情收起,淡淡道:“没听他提过。”
“他死也不会说的。”奶奶慢慢讲了起来,“阿城的爸爸过世之后,青琳不愿意留在江家,想再嫁人,我是同意的,但是阿城接受不了,他总是恨她不要自己,不让她来看,十几年了,也不肯让人提。”
路遥宁猜到了八九分:“奶奶,你们是不是为了这个事情吵架?”
老太太点头,这次重重叹气:“青琳病了,想见儿子一面,可是阿城怎么都不肯。”
原来是这样,原来老太太牵着她走到这里,又铺垫了这么多,是为了这个,路遥宁垂下眼睛,又抬眼轻轻笑了笑:“我知道的,奶奶,我去和他说。”
“难为你。”老太太摸了摸路遥宁的头发,欣慰地看着她,“乖孩子。”
人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这一下午过得散漫但是也漫长,在花园逛完了又换地方喝下午茶,老太太细细碎碎又讲了一些江落城母亲的事情,说她后来嫁的那个人是个普通公务员,没什么钱,人过得很清贫,因此江落城更是不理解,甚至在母亲尝试来看他的时候,尖刻的嘲讽母亲为了爱情昏了头。
路遥宁事不关己,很客观地评价说这样有点过分。
“他那时候还小,的确很不懂事。”老太太说,“阿城小时候在国外念书,人没长开的时候很瘦小,又总被人说没有父母,就把这怨怼怪到青琳身上,这是他的心结。”
路遥宁不留情面地说:“他那时候小,现在可不小。”
“一个坎儿埋在心里,没跨过去就是没跨过去,时间长了只会越积越深。”老太太意味深长地说,“我到了这个岁数也还有怎么都想不开的事情,何况是你们这个年纪。”
路遥宁敷衍笑道:“奶奶说得对。”
直到书房那边传来消息说江落城已经看完了账,老太太才终于把人放走,路遥宁刚刚接了奶奶的任务在身,只好问江落城人在哪,管家说少爷在球场呢,正等着您去。
下午四点,日头正盛,把人身上蒸腾出微微薄汗,便有人打了伞站在路遥宁身后替她遮阳,虽是结婚许久见怪不怪了,路遥宁也仍然没有彻底习惯这副做派,转身握了伞柄笑了笑:“你们去忙吧,我自己来。”
球场就在江家的宅子里面,隔着一片湖,要走上一段路,路遥宁到了地方先去换了衣服,才不紧不慢地问具体位置。
江落城已经打了一杆,正坐在躺椅上喝凉茶,带着墨镜模糊见一个清瘦倩影走进来,躺着没动,知道是路遥宁来了,很温和地笑道:“奶奶舍得放你走了?”
“老太太当然最疼你,让我来陪你。”路遥宁带着球帽和白手套,向前一伸手,“我也打几杆。”
江落城递给她:“你去吧,我看着你。”
路遥宁的高尔夫是江落城教出来的,还有骑马和桥牌、德州扑克,甚至放枪——她被带着去了西伯利亚陪他打猎,在那里第一次摸到枪。
她枪法很准,连心直口快的俄罗斯猎场主也夸她高明,路遥宁学东西很快,而且马上就能得心应手,好像天生就该会这些似的。
就好像她无论穿上多贵的高级定制,总也衬得起一样,就好像她也和江落城一样,是生来如此的,被锦玉包围着出生和长大,含着金汤匙,用着银扣子似的。
但并非如此,她永远都知道并非如此,就算她赚到了很多钱,拿到了一张入场券,但还是和他们不一样,最开始在很多场合,路遥宁虽然看起来波澜不惊,实际上仍旧难免局促,就像她和江落城初见时那次一般。
她什么都会,她有商业头脑懂投资会赚钱,她也能谈过很多场恋爱毫不惧怕和任何男人调情,但她仍然只能静静坐在沙龙角落挺直背脊。
她的资产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提,她的美貌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消耗品,祁若初带她进场,却把她扔在角落。
无人引荐则无人搭话,资本就是这样,永远是傲慢的。
可是后来不一样了,后来她搭上了江落城,不仅做女伴,而且正式认下是女朋友,站在她身边向众人介绍,甚至俯身为她开门,江家的继承人能为一个女人做到如此,自然得人高看,但那也只是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