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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川失眠到凌晨三点,他坐在床边,向着窗,耳朵里塞着耳机,单曲循环同一首歌,看着城市从热闹变成孤盏难眠的荒芜。
月亮悄无声息地爬过头顶,清冷的光洒在脚边,那颜色让周川想到邱山手心的温度,他低下头,感受到了自己的贪婪和欲望。
人有欲望并不可耻,周川安慰自己,神明也无法阻拦他喜欢邱山,欲望而已,又有什么错。
周川时常觉得自己是一座孤岛,而邱山是飘在海上的船。
孤岛永远为船停留,可船有自己要去的彼岸。
周川放任自己在一场名为献祭的欲望里沉沦,他想,如果太阳不再升起,他可以在这月色笼罩的夜晚想念邱山一辈子。但是天一亮,他又要学着忘记,忘记深夜里放纵的爱欲,忘记说不出口的渴求。
周川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手也垂落在床边,他翻过身,弄脏了邱山的床单。
从小到大,周川似乎没有经历过什么叛逆期,可现在他却恶劣的想要弄脏邱山,像弄脏他的床单一样。
周川在床上躺了一会,起身去卫生间洗手。经过邱山门口的时候,周川脚步微顿,虚掩房门中透出的光让他迟疑。
凌晨的时钟走了好几格,他是为情所困,邱山又是因为什么呢。
周川不得而知。
他侧过身,轻握住门把手向里推了下门。
桌上的电脑已经熄屏,邱山趴在电脑旁边,像是睡着了。
周川走进去,拿起桌角一个啤酒罐晃了晃,里面是空的。同样的空罐,桌上还有两三个,所以邱山不是睡着,大概率是醉了。
“邱山。”周川扶着邱山的肩膀摇摇他,“起来,去床上睡。”
邱山皱眉咕哝一声,脸转了一个方向趴着,他醉的彻底,行为也没什么逻辑可言,人一动,被他压在手下当枕头的硬壳笔记本掉了下来。
周川伸手接住,本子在手中摊开,工整的字体映入眼帘。
周川无意窥探邱山的隐私,但这并不是日记,而是一本手稿。手稿的首页写着“敬最可爱的人”,落款是“中文大学邱山”。
硬壳本半个指节那么厚,每一页都写满了字。
去岚县扶贫的时候,周川曾问过邱山,为什么会选择做老师。
当时邱山说,他想把某个时代,某个有意思的人,和他们跌宕起伏的人生透过诗词,分享给年轻的孩子,希望他们能从中感受到岁月积淀的力量,从而更好的走完自己的一生。
如果说那时的周川听到的只是一个梦想,那现在这本手稿就是这个梦的具象化。
手稿很沉,里面抄录了很多诗句,每一句后面都跟着一大段注解。这些诗句出自同一位诗人,那些手写的注解里倾注着邱山对诗人的喜欢、欣赏和向往。直到最后一页,那些零碎的人生终于拼写成一副瑰丽华景,那是李白,也是盛唐。
周川上过邱山的选修课,整整一个学年,他在课堂上听邱山讲课,听他念诗,听他说诗人的一生,听他讲一个又一个朝代。周川自诩了解邱山,也是今天才发现,邱山从未谈及李白,这个在中国教育中添具浓墨重彩一笔的诗人,被邱山从记忆中狠心地抹杀掉了。
“好看吗?”邱山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看着坐在地上的周川,神色漠然麻木,声音也没有一点起伏。
周川骤然一惊,猛地把本子合上:“对不起。”
他为自己私自打开邱山的笔记道歉,可邱山似乎并不在意,他只是伸手把本子拿了回来,低头翻了起来。
邱山不算清醒,必须要把笔记本拿高才能看清上面的字,笔记本的边缘有些泛黄,密密麻麻的字横陈纸上,一页又一页。
“你知道……”邱山缓缓开口,“这一本我写了多久吗?”
周川不敢衡量,便问道:“多久?”
邱山回答前先是笑了一声,然后说:“两年零八个月。”
这不是一个好笑的问题,两年零八个月集成一本,熬过多少通宵,查阅多少资料,废掉多少手稿,每个字每句话经过多少次斟酌才最后敲定,付出了多少,倾注多少心血,有多少辛酸与不易,尽在邱山这个自嘲的笑容里。
邱山把笔记本合上,不算轻地拍在周川胸前,眼睛就在一拍一合间染上炽烈的红。邱山咬着牙笑,几乎是有些愤恨地说:“可它是我的罪证。”
笔记本外是硬壳,拍在身上有点疼,周川却被“罪证”两个字更深的刺痛。
邱山痛到不得不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才能再次重复一遍。他好笑的,可笑的重复:“两年零八个月,现在它是我的罪证。”
然后邱山手一松,像是想站起来,可醉酒的人浑身无力,他腿一软从椅子上跌下来,尽管周川接了他一把,倒下时邱山还是一膝盖砸在地上,发出很闷的一声响。
周川看向他的腿:“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