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教务何至于如此慌忙,聂怀瑾唤来助教将腿边的姑娘带下去,这才往教室外走了几步,立于檐下。
“发生何事?”聂怀瑾上下打量了一下环境,开口问。
“芸娘的阿姊不见了。”嬷嬷指了指刚刚被带下去的小女孩,见她身影已离开,缓缓补充道:“芸娘父亲是镇北旧部,母亲是娘子军战士,都很早去世了。”
只一句便颇有重量。
嬷嬷点到为止,再起话时只说发现此事的过程。聂怀瑾耐心听嬷嬷讲述,神色慢慢凝重起来。
暮春之时喜雨,云阴沉沉地压低下来,在春末夏初凝成一股水汽,沉甸甸得让人气闷。
镇北遗孤失踪,以陛下对镇北旧部的情谊,倘若人未找到,她们万是免不了被治罪。她下午脱不开身,托了嬷嬷去宫中寻了魏卿卿来查,时到此刻才有书信递交到她手中。
聂怀瑾接过书信,殷红的丝绦轻轻落于她虎口之上,信上魏卿卿的字迹清楚明晰,告诉她此事恐有棘手之处。
并没有什么好消息。
聂怀瑾将信封放在桌上,眉头细细地蹙起。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浮现出下午芸娘恸哭的眼瞳。芸娘自幼失去怙恃,唯有与阿姊相依为命。今日寻遍寻亲人不见,芸娘泣下如雨也未发出一丝声响打扰讲学。
她的阿姊将她养得很好。
聂怀瑾想起魏卿卿在信中所言,那位唤做骆驹的姑娘,失踪之前,还在家中布铺的柜面上缝着为妹妹所做的玩偶。她们一行人到的时候,只见柜面上半个孤零零的布老虎,散了一桌的线。
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对这样一对姐妹下手?
聂怀瑾按着发痛的太阳穴,窗子被风吹开了一条缝,晚风从屋外一丝丝地吹过,吹散她的思绪。聂怀瑾趴在桌子上出神,不知出神了多长时间,她慢慢地睡着了。
梦里已是夏日。长京城那时候是响晴的天,风从树木间刮过,扑簌簌地落下几枚叶子出来。
那时的夏季总是过于炎热,一盆井水下午打上来,到了傍晚已是温热。
寻常百姓家总会有各种节省的法子,柴木须求,油米要买。但孩子们总是对所有的一切充满好奇,被午后烈日蒸熟的水会在晚间时候变成澡浴,等待两个小姑娘跳进盆里。
说是洗澡,最终总会变成戏水。
聂怀瑾不过两岁余几月的年龄,早她两年的聂怀归也没到五岁,两个孩子放在一个盆里毫不费事。
聂怀归当时比聂怀瑾高了一个多头的长度,站在盆里水可以到腰,聂怀瑾却要扒着木盆的边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掉水里。聂怀归随便一个举动就能把她淋成落汤鸡。
那时候她想,她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
但随着阿爹阿娘给她在盆里塞了块砖头垫高高度后,这样的想法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的日子也就多过了半年,半年之后聂怀归抽条长高,一个盆里容不下两个人。聂怀归也不再陪着她玩,阿姊开了蒙,晚间炊烟之时,可见阿姊趴在桌前,一字一句地念着书中的话。
浴盆里的水渐渐凉下来。聂怀瑾扒在木盆边,看着灰烟里阿姊模糊不清的影子。
“阿姊。”她喊。
聂怀归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头又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