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临城县往北方的商路断了,其实整个南方和北方之间的贸易都已受到极大影响,只有漕运这条干线每年能保证一次往来。这么宝贵的商贸机会是不会从北面往南面贩粮食的,药材、木材、煤炭都是更好的大宗货物,而且现在北面有粮食的人也不会把它随便往南面卖,种种原因,令商业非常凋敝,也让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加不便。金逢春听谢双瑶的话就和听天书一样,她大声说,“商船?是水路?”
谢双瑶说,“海路,我在云山县开了个码头。”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指了一下于小月,“二哥记一下,我赏她三十文钱。”
许多学生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金逢春却一个劲地琢磨这事儿,但她没有追问了,她发现谢双瑶赏钱就意味着这个话题已经结束。
吃完点心,谢双瑶给她们说了一些饮食起居的讲究,一个屠户女、流民户,如果不是神仙下凡,觉醒宿慧,怎能知道这些讲究?“任何时候不要让生水沾唇,喝茶是最好的,茶水至少烧开过。”
“这个天每天都要擦洗,擦脸要单独一条面巾,擦脸水不能光晒,最好烧开一下。”
“如果你们不想从身边亲近的人那里染病,和你睡在一间屋子的丫鬟也要这么讲究,最好别让她们睡脚踏,脚踏靠近地面,容易染病。”
“天气虽然热,但还是要穿长袖长裤,被蚊子咬可能会传染疟疾。平时在家也要注意烧艾防虫,得了疟疾就去找草蒿,只有草蒿——也就是黄花蒿,是有用的。”
这些小姐对疟疾不陌生,数年前曾爆发过一次,甚至她们家里都有因为打摆子没熬过来的亲戚,这也是为什么小姐们不愿意出门,在这种缺医少药的年代,任何一点小病都可能要了你的命。
“谢姑娘,听家父说起,治疟疾还是以常山为主药……”县里生药铺的闺女董莲妹紧张地问着。
谢双瑶嗤笑一声,“你爹懂个屁!”
董莲妹差点滑到桌子底下,不过谢双瑶并没有生气,她说,“本草纲目里所有药材,唯一能治疟疾的只有黄花蒿,这一点不用和我争,不过你敢质疑我,勇气可嘉,我也赏你二十文。”
但凡贤明的君主,总是善于纳谏,谢双瑶也要给自己打造这样的名声吗?她……一个屠户女,真的想要争夺天下吗?
金逢春到底也才十四岁,而且自小在这样一个闭塞的县城长大,她也知道有些事不是她能看得明白的,而且谢双瑶是否要争夺天下和她的关系也并不太大,所以她很迅速就把这些不解放到一边去,下了课,她们得到赏赐的几个人排队上前对账按手印,轮到于小月的时候,她紧张不已,“我……我能否请谢姑娘换一种赏赐?”
谢双瑶已经走了,谢二队长瓮声瓮气地说,“换什么?”
于小月说,“我想……我想看一眼那个铁筒子!说话会变得大声的那种。”
那个铁筒子实际上叫铁皮喇叭,金逢春一听也是心动不已,谢二队长没有让她们用赏钱换,而是将手聚拢在嘴巴边上,也做了个底小口大的样子,‘喂、喂’地叫了两声,“只要是这个形状的东西,都会让声音变大,你们回家可以自己做一个,厚实光滑的纸便可以,铁喇叭现在不在城里,不能带给你们看。”
还没散去的女学生又聚拢了过来,大家都钦佩地看着谢二队长,金逢春问,“喇叭去哪里了?”
于小月同时问,“为什么这个形状能让声音变大?”
谢二队长同时回答两个问题,“喇叭送到乡下去了,教农户种田。六妹说的。”
当然是谢双瑶说的!于小月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但看起来谢二队长觉得‘六妹说的’就是为什么,双方不太能沟通。金逢春拉了于小月一下,在往常这有些僭越,县令是金县尉的上司,而且是进士官,双方并不属于一个阶层,于小月在临城县的交际圈属于孤独的顶层,她要到隔壁县才能找到身份相当的朋友,但此刻这一层隔阂似乎已消融不见。
于小月会意,没有再问,她们也比较畏惧又高又壮的谢二队长,女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低声议论着她们今天看到的新奇事物,对大多数人来说,今天最值得一提的是白面馒头,米糕已经是令人非常想来上学,让那些年龄不够的小弟弟小妹妹们急得要哭的好东西了,如果不是点心只能当场吃完,不许带走,很多女学生都会被要求带回家和家人分享,更何况是难得吃到,物以稀为贵的白面甜馒头!
金逢春和于小月在谈的却是她们之后可能要做的活儿,还有谢双瑶的性格,她们当然也很馋,在这样一个朝不保夕的时代,就算是县令和县尉,也不是大鱼大肉地过日子,金逢春在家只能吃糙米、精米参杂起来的杂和米饭,只有祖母能吃到精米饭。不过到底她们要吃得比那些来自生药铺、裁缝铺、米铺的女孩子好一些,矜持也让她们不好意思和小伙伴仔细地讨论白面馒头的口感。
“我听我哥哥——马百户的儿子是他同学——说,买活军非常善于种田,”于小月分享自己的信息,“而且他们会开班教人种田,然后把学生派出去教农户种田。”
她说得很不肯定,因为这是极新鲜的事,开班教人种田,一听就让人发笑,金逢春讲,“我听家里人说,买活军不缺米是因为他们很奢侈,用铁做农具。”
“用铁做农具!”
朝廷对铁的管束是很严的,对铁匠的控制也很严,临城县只有一个铁匠,金逢春小时候,金县尉经常要去查看铁匠铺,问问哪家买了菜刀,一户人家若是在十年内买了两把菜刀,就要受到官府的注意,而买活军居然用铁做农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