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你真的不与我一道回京吗?”那会儿她满是希冀地看着他道。他却念了声“阿弥陀佛”,“贫僧在此惯了,京城的繁华不利于贫僧的苦修……”“怀恩,你别那么固执好不好?你知道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在这儿?那一年,你说要与我一道来湖州,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怀恩,我们一起回京……”她锲而不舍地问着他。他还记得,她那张如春花初开,霁月初上的面容已有了绝美的痕迹,一双如葡萄般晶莹的眼珠子倒映出的是他狼狈的身影……没错,是狼狈的,梁晏那天对他所说的话仍在耳边回荡,他的心不纯,他要在佛祖面前忏悔,不能再接近她了,她会是他的魔障,遂狠下心肠拒绝她,“贫僧是出家人早已是四大皆空,凰熙何必强人所难呢?他日如若我大道得行,有机会到建京做水陆法会时,我们必定还能再相见……”“怀恩啊怀恩,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她最后呢喃的话语让他的心一疼,更是坚定地持着法杖,迈着前进的步子,离开她的视线,离开他的心魔,随后他向清凉寺的方丈请示要面壁清修,方丈却双手合十道:“去吧,只是怀恩,心不静,即使是佛门静地亦不静,你要去除心中的魔障,方才能成佛……”他只是双手合十拜别方丈,执紧手中的法杖迈着坚定的步伐往山上而去,从那天到今天,他没再去见她。坐在马车里的李凰熙却是如心有所感应那般迅速起身,差点惊醒一旁的李芫,她急忙冲出马车,站在车上朝那高山看去,似乎看到那个俊帅得很的和尚,她执着帕子的手挥了挥,忍不住双手如喇叭般地放在嘴边,大喊一声,“怀恩——再见——”青山回荡着她的大喊声,“怀恩——再见——”这声大喊让正枕着妻子的大腿入睡的李盛基惊醒了,不悦地翻了个身,“凰熙在干什么?这么大声,怕别人不知道她与一个和尚交好?你也不管管她?”孙抚芳美眸一斜,“这有什么?偏你大惊小怪,人家怀恩可是杜太傅的小儿子,我们凰熙与他交好,你又没损失……”噼啦吧啦一堆不满的话。听得某王爷赶紧闭嘴,这妻子的脾气日见增长,转念一想妻子说得也对,遂又闭上眼睛揽紧妻子的腰身再度睡去。李茴驾马走近妹妹,“凰熙,怀恩又不在这儿,你乱喊什么?”“他听得见。”她笑道,好像在那高山处看不到那个身影,这才转身进了马车。惟有李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妹妹这说的是哪一国的语言?“凰熙,真不知道你是哪来的信心?怀恩那小子忒不讲义气了,我们离开他连送也不送,真伤我们的心……”李凰熙歪在软褥上,没有回答大哥的话。高山上背过身去的和尚,却是一脸的怅惘,没有回头执起法杖往前走,她说再见的声音在他的心上回荡,准备回去将凰熙硬要塞给他的金子处理掉,将之捐给需要的人也是为凰熙积累功德。马车的行程很慢,驶出湖州地界的时候已是十二月了,越往建京的方向越是寒冷,建京比湖州更靠北,这是大齐开国皇帝所定的都城,告诫后代子孙们不要忘了收复北方那一片广袤的土地,只可惜直到今天,南北对立的局面仍未改变,更有臣子上书应将建京迁往向南的方向,这样能更好的防御北贼。一下马车,李凰熙就伸了个懒腰,这一个月来坐马车坐得都腰酸背痛,遥望了一眼建京的方向,她的心既有期待又有着几分火热。李茴将一碗热茶塞到她的手中,“暖暖身子。”李凰熙举杯正要喝的时候,却见到父亲正与一个身材颀长,容颜看似有几分爽朗但实则是阴沉之色,一双浓眉下有双深邃的眼睛,鼻梁下方是一张极薄的唇,脸型上却又偏向了阳刚之色,总之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她竟怔怔地站在那儿,手中的热茶碗却是瞬间滑落,在泥土地面上却没有摔碎,而是骨碌碌地转着。“凰熙?”李茴唤道。在上一世看到他,她会满心欢喜。这一刻,她只想到一句话:仇人相见份外眼红!分外眼红(修补)“扑通”一声,她掉进荷花池里面,只来得及惊叫一声。随后却因为水花从鼻喉进入而晕晕沉沉的,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身体如一叶飘萍般地在水中左右摇摆,越是挣扎越是沉得更快。随后一只长长的手臂揽上她细小的腰,是谁?当时的她双眼因水的进入而辣痛着,模糊的意识只听到那救她之人在她耳边道:“别怕……”不知道是因为安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晕了过去,如何从那荷花池中被救上来的过程她已不记得了,只知道当她的眼睛再睁开看着蓝天白云时,在一大群宫娥中只看到那张绷紧的少年的脸,他正冷然看着她,带着变声期的公鸭嗓子道:“你没事吧?”那一年她八岁,他也不过年方十三岁。恰恰也因为如此,在上一世再重逢的岁月里他一直是她的响往。“你没事吧?”现在已是长大成人的那张脸也在她面前问着同样的话,他的出现在她的意料当中,只是没有伴随着梁兰鸢的出现而有几分怪异。李凰熙看到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将她掉到地上的茶碗捡起递给她,那双眼睛似是将十分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多么熟悉,熟悉到在梦中都未敢有忘,耳边传来了父亲的声音,“凰熙,怎么了?这是当年跳下荷花池救你的萧哥哥啊,你怎么将之忘记了?”“凰熙?”李茴感到诧异万分,那扶着李凰熙的双臂竟感到她在微微地颤抖,心下更是骇然。李凰熙努力地暗暗深呼吸,那垂下的袖子里面悄然握紧滑下来的匕首,如果可以,她真想用匕首狠狠地刺进他的心脏,看看是不是铁石心肠?努力地稳住自己有些激动的情绪,身子轻轻地挣开大哥的抓握,从那骨节分明的手中接回自己掉到地上的茶碗,“原来是萧公子,多年不见,我差点认不出,我没事,出丑了,让萧公子笑话了。”说完,腆然一笑。萧荇含着一抹探究的目光看着李凰熙,这个郡主真的好像对他毫无印象了,他还记得以往忠王一家在京中时,她有一段时日老跟在他后面唤着萧哥哥,那时候他的父亲也曾笑着跟他说,要不遣个媒人到忠王府提亲?在他不高兴地沉下脸来时,父亲才不再开如许的玩笑,那时候他是一个只懂得舞刀弄剑的少年,对情事一窍不通,直到遇上了他命中的冤家梁兰鸢才明白男女情爱是怎么一回事?到头来,她却让自己来追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女,尤其看到她腼腆一笑,他随即更为厌恶。李凰熙在前世毕竟与萧荇做了三年夫妻,那斜挑的眼眉实实地告诉她此人正在不耐烦,她握紧粉拳,心中却是暗暗地戒备。萧荇道:“郡主过谦了,这一路甚是辛苦吧?”不得不耐着性子应付她。李盛基笑道:“现在是太平盛世,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能得回京面见天子与太后,再苦也不觉得苦,对了,令父萧太尉可好?”萧荇这才将目光移到李盛基的身上,道:“家父还是老样子,倒叫王爷挂心了……”随即与李盛基倾谈起来。李凰熙假意头晕,倒在李茴的身上,朝李茴眨眨眼,李茴即会意地焦急道:“父王,萧公子,凰熙身体不适,我先抱她回马车里面,待会儿膳食做好后我再送过去。”李盛基有些古怪地看了眼女儿,女儿可不是那种柔弱的小家碧玉,再看了眼萧荇,估计是女儿家害羞,遂欣然点头,“去吧,凰熙,萧公子是萧太尉的独子,特地代他前来护送我们的,今后会与我们一道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