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白无须之人便是娇房宫典事。娇房宫中多莺燕,其中女子归哥尚宫管辖,男子归典事管制。这典事这会儿立时上前行礼,面色激动,“大人,不负您的期盼,这《将军百战》今日终成,臣下一定竭尽全力排列,必然不叫大人失望啊。”周璩承先下看上去十分高兴,便道:“好,你且吩咐下去,着人好生排列,说不得下次我用的上。”典事领命,见周璩承有示意他离去之意,当即也不再留。商乐恭贺几声,也随着一众人退出了院落之外。很快,这院落之中只剩下寻常几个乐人起舞,不过添些声响罢了。周璩承略一甩袖,便又跪坐而下。半晌,他忽扭头看向赵澜低低笑道:“你可知我为何叫你来?”赵澜连喝了好些酒,脑袋有些发热。“您高高在上,正是鲜衣怒马之时。臣下一亡国之人,往日不仅生性愚笨且惫懒厌学,如何能猜的到您的所思所想?”周璩承面色未显露怒气,倒是低低笑了好几声,“生性愚笨且惫懒厌学,这我倒是信,只是你的命实在好。”赵澜晒然一笑。命好?“明德先生的尸首已经运回了南赵,上皇下旨说他身有才华,品德高尚。如此之人,既已身死,却也不必叫他不得安宁。诸国之中,身有贤名而殉国之人也不少,圣德上皇为何只如此优待了明德先生?又听闻叶桂这些时日未入宫值班,反倒日日在弘昌馆中为赵斐请脉?赵斐虽誊抄祥瑞,可于上皇而言,祥瑞不过些许小事,绝不至于特意过问,又遣了大夫日夜盯着。我可听闻,赵小君子身子也不好。”赵澜抿紧了几分嘴唇,原先被酒气熏的有几分薄红的面色又白了几分。“大人,你想说什么?”周璩承手指轻点眉心,笑而不语。他实则并无特意想说什么,不过今日瞧见了赵澜,也就想起了之前的几番几面之缘。又回想那日大殿之上,上皇待他的几分不同寻常,故一时兴起,叫人带了来罢了。是以赵澜来了,周璩承开始也未同他说话,因也无话可说。周璩承自认他的那位皇父愈发威严,他是远远比不上的。待这位赵小君子特殊些,他那位皇父怕是在赵小君子身上看到了旁的东西,有所图谋。周璩承心中有些惧怕他的皇父,却也处处想向他学习、靠拢,也想得到对方的认同。是以,叫赵澜来,他也想看看究竟赵澜身上,有何之物是他所忽略的,而他的皇父却瞧见了。可惜,他左看右看,实在也瞧不出什么。不过他倒是也未曾想到,赵澜对音律倒是精通,今日不过稍稍一瞧,立时就发现了《将军百战》中的曲律问题,叫周璩承对他多了几分印象。赵澜见他无话,仗着几分酒意索性要起身告辞。“天色晚了,赵小君子不熟悉神都路途,又有些酒意,不若我遣人送你回去。”不待赵澜回答,周璩承身侧一伴侍稍一行礼,便退出去准备了。赵澜略微凝目,到也不再多说。很快,那伴侍回来,“殿下,马车备好了。”赵澜稍一行礼,扭身就走,谁知走了两步,周璩承又道:“稍等。”沉吟片刻,周璩承要腰间扯下一玉珏递给伴侍,那人心领神会,接了便递交给赵澜。“赵小君子,我见你对音律颇为精通,若闲来无事,也可来娇房宫中教授旁人一番,或也可修改翻新一些乐曲。再来,这些时日你也可多于你姊姊多少亲近些,毕竟我听闻在有一月不到时间,你同赵斐等人要回归南赵了。这玉珏也算是我的信物,拿了它,旁的也不好使什么,只若时常出入这娇房宫倒是无碍的。”赵澜瞧了那玉珏一眼,沉默了片刻,到底拿了,“多谢。”周璩承略一点头,这才不再留了。……夜,戌时,大顺皇都已落了宵禁,各处店铺尽数关闭,也不准有明火点燃。大顺皇宫之中,各处宫门也紧闭,巨大横木落于大门之上,门内各有好几对士兵来回巡夜。甘泉宫岐阳殿中,周显沐浴完毕,这会儿只身着玄色单衣,还有些濡湿的长发随意散于身后。一室尽数点了烛光,周显正拿了笔刀在竹简上写些什么。忽岐阳殿大门打开,衣物之上绘谛听头颅的寇连进手捧托盘而来。“上皇,明察所方才送来之物。”周显略一示意,寇连进便将托盘小心放于书案之上。周显略微垂目,托盘之上,有一布娟,还有一份奏折。周显未看布娟,只打开奏折一目十行,片刻后才道:“璩承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将军百战》倒是叫他完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