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堂内。
“儿子见过母亲,问母亲好。”傅堂容弯腰行礼,颀长的身材有些许单薄,除去厚重的冬衣后,看上去更显得消瘦了些。
傅堂容本事虽然不济,样貌却生得不错,消瘦了一些,并不显得面黄肌瘦,反倒是看起来更加斯文了。
他身后,却是空空如也。
来到木樨堂请安的,只有傅堂容一人。
儿子来了,和他一同前去江南的陈氏和傅明珠却没来。
老夫人眼神闪了闪,心中冷哼一声,已经暗暗把这两人的行为看透了。
之前她和府里这些后辈,关系并不亲近,不管是傅莹珠,还是陈氏与傅明珠,都不怎么能在她这里讨到好。
傅莹珠是没脑子、不知轻重,经常惹了她生气,所以不受她待见。
但陈氏和傅明珠,却是另一种情形。正是因为她们的脑子太好用、心思太多算计太多,常常将她这个老太太也算计进去,才触了她的霉头,令她生气。
可也许是这阵子与傅莹珠相处融融,让她享受了太久的天伦之乐,对陈氏和二孙女的回来,竟然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期许来。
是她错了!她就不该忘记陈氏的可恶,去奢望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如此骄纵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人可是不多了,即不懂礼,也不恭敬,这种儿媳妇和孙女,还不如一块叉烧有用!
再看看莹儿,坐在她身边的莹儿,那叫一个乖巧,那叫一个温婉,这人啊,就是不能比。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可这么大两个大活人,老夫人也不能说扔就扔,便只能化为一根刺横在心里,挥之不去。
老夫人淡淡收回目光,对陈氏和傅明珠没来请安的事只字不提,佯装无事,笑着说:“回来啦?一切都还好吧?快,坐下。让为娘看看你,下江南一趟,你都瘦了。”
她佯装无事,并不是不想发作,只是多年与陈氏相处的经验让她一早就猜到,发作了也无用。
若是她问责起来,那陈氏八成要说她是路上颠簸、生了病,才没来的,不会给她追究的机会,儿子的心又偏向陈氏那边,她闹得厉害,反而只会让自己生气。
就当是她好心,可怜陈氏舟车劳顿,放她一马,让她好好歇息会儿罢了。
傅堂容还是有几分孝心的,一来是他从小在老夫人身边长大,与母亲感情好,自己也晓得这一生顺风顺水,全赖母亲照顾;二来,就要感谢眼下的人都重孝道,傅堂容又是好面儿的人,哪怕只是做戏,也要把表面功夫做足,所以不管于情于理,他对老夫人都是恭恭敬敬的。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傅莹珠这么大个活人就坐在边上呢,傅堂容愣是一个眼神的余光都没递给她,仿佛她是无形的空气一样,这样的行为,对于他这个孝子的人设来说,实在是大煞风景。
孝子是算得上了,却称不上一声慈父。
傅莹珠被冷落了,也不生气,自顾自的,端起一杯热茶来饮了一口,心中暗想,今儿个的茶泡得有些浓了。
病人、老者,是不宜饮浓茶的,容易伤身伤胃,仆人哪怕伺候得再尽心尽力,也总有照顾不周的地方,看来还是得她多多提醒一些。
祖母被伺候好了,便开心了;祖母开心了,她便有钱了;她有钱了,她也就开心了。
如此一来,方可叫做,共赢。
至于傅堂容……他不理她,正好免去了她与他攀谈的功夫。和这样脑子糊涂的人聊天,那不摆明了浪费时间吗?
傅莹珠便在一旁静静喝茶,又一次做起了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的事。
此时的傅堂容和老夫人还在叙旧,互诉相思之情。
老夫人说儿子走后,她多么多么想念,想得茶饭不思;傅堂容说他人在江南,无时无刻不想着回来,想得玩起来都不痛快了,其中几分真话几分假话,谁也辨不清楚,总之,看起来是一派母慈子孝的好光景。
老夫人对儿子的想念却是情真意切的。
她对傅堂容招招手,让他挨着自个儿坐下。
陈氏和傅明珠不来请安的事,她暂且是不会追究了,此事一放,老夫人开始认认真真地打量起自己儿子。
看着看着,她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脸颊,见傅堂容消瘦下去许多,不禁眼泪婆娑起来:“瘦了,瘦了!那陈氏可是没有照顾好你?都说江南是山水好地,怎么去一趟山水宝地,还瘦了呢?”
原本压制下去的对陈氏的不满,此番又高涨起来。
老夫人话锋一转,瞬间变得凌厉起来,疾言厉色问道:“陈氏到底是怎么做事的?你带她去江南,那是她的福气,可她没把你照顾好,就是她的失职失责!这个家若是交到她手中,我怕迟早便败光了。”
在宅子里待了一辈子的老人,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及得上的,该威严时威严,该软弱时软弱,在这种严词斥责的时刻,老夫人眼中盈着的泪珠也是顺势一收,仿佛刚才那个慈祥和蔼的老妇人不是她。
在一旁喝着茶的傅莹珠简直叹为观止,这可比电视剧好看多了。
傅堂容一顿,想起在江南时,陈氏管这管那,让他不痛快的事情,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了些。
只不过,夫妻两人的事情,到底还是私事,不宜多说,傅堂容也怕丢脸,便敷衍道:“也没有,约莫是水土不服,胃口不佳罢了,与她没什么相干的。”
本只是一句敷衍的话,不过头脑,可好巧不巧,这却不是老夫人想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