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玉道:“臣派人密切监视了他,云郎回到家后一直在读书,没有出来过,我们也并未发现是谁在通风报信,臣猜测他们通风报信的手段可能极为隐蔽,不易被人察觉。”
李漠向问:“当时云馆四周所有经过的人你们都记下了吗?”
祁玉没料到这一茬:“没,没有,陛下,臣疏忽了。”
李漠向宽宏大量:“没事,怪我没有说清楚,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他等了一会儿抬头问:“狄含怎么还没过来,该不会让朕掏茶水钱吧。”
祁玉惊讶:“相公也来了?”
话音刚落,房间的门被打开,狄含走了进来直入话题:“既然陛下怀疑云宦舟,索性就怀疑到底,祁玉,你多派几个耳目好的人,监视小破房子里的对话,每一个字,都要记下来,别被云宦舟发现。”
祁玉站起来:“是。”他刚要转身又折返回来笑道:“陛下,臣给您点了酱卤肉,是您最爱吃的,整个京城最好吃的酱卤肉就都在这里了。”
祁玉又扭头对狄含道:“相公,现在天气冷,若是不急着走,属下把伙计您的马牵到后院马厩喂会儿食,这儿的草料都是上等的。”祁玉年龄虽轻,却已经有了絮絮叨叨的老妈子潜质。
李漠向道:“别耽误了事儿,快去吧。”
祁玉这才退出去,待到人走远后,李漠向倚在窗子上往下望去:“骗子,全是人,还俯瞰全景,俯瞰脑壳还差不多。”
狄含微微一笑:“这是陛下最喜欢的风景,熙熙攘攘,国泰民安。”
李漠向坐回来:“自欺欺人,全天下最繁华最富庶的地方就在这里了,若是这里都凄凄惨惨,明天就亡国算了。”
狄含看着窗外道“陛下,你以前说过月亮不喜欢高墙深院,离皇宫越远的地方,月亮也就越圆,越亮,这里是望月楼,从此处望去,素月端坐飞檐,薄绸流空,美不胜收。”
李漠向用手指一敲杯子:“很显然,这是因为地势的原因,含露殿前有乾坤殿,左有广德殿,视角被挡得严严实实,能看见才有鬼,关月亮什么事?”
狄含静静地喝了一口茶。
李漠向问:“诶呀,狄大人,是不是一时间找不到新的废话。”
狄含看着李漠向的眼睛,他试图从对方的眼睛里找出一点波澜,不过很可惜,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像是没了灵魂,只维持着最基本的喜怒哀乐,那团炽热的火焰消散得干干净净,明明是带着笑意的,却是像冬天里的一块木头一样生冷。
狄含道:“我记得你很喜欢烟花。”他朝着窗外点了点头,李漠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道烟火升到天空,如梨花般绽放,紧接着,天空被无数梨花照彻,烟火的倒影落李漠向的眸子里,终于让他有了一丝暖意。
狄含:“你还记得吗?你被软禁在含露殿时,你对我说快元宵了,可不可以在皇宫里放烟火庆祝,于是两年来,一到元宵,整个皇宫都是漆黑一片,原因无他,我只是想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
“还有,我憎恶烟火,这让我想到了不太好的回忆。”
李漠向看着烟火的笑容,渐渐凝固,他转过头:“那你还确实挺过分的。”
狄含道:“你说月亮不喜欢在高墙深远之中,离皇宫越远的地方,月亮也就越圆越亮,我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却日复一日地禁锢着你。
你唯一的弱点就是怕死,你当初的计划是把皇位还给我,然后在鹰首的帮助下远走高飞,是我让你最终断绝了活下去的念头。”
他深吸一口气:“所以,我有好几年都不敢相信,那么怕痛怕死的你居然会选择这样一条路。”
李漠向道:“那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狄含道:“我只是想补救那些遗憾,你想要灯笼,我送给你,你想看烟花,以后每个元宵节都能看,你会遇到高山流水的知音,你送出去的信一定不会被再扔掉,这个陪伴你的人可以不是我,可以是任何其他人。
但你至少要能感受到,而不是去作为一个冷冰冰的机械傀儡,感受不到喜怒哀乐,否则这就是另外一种暗无天日。”
李漠向静静地坐在那里,好像是又进入了待机状态。
狄含:“可是,你若是喜欢上别人,那我孤苦伶仃的人生也实在是了无牵挂了,我帮你去打仗,为你战死沙场。”
很久以后,李漠睁开眼睛问:“我不太明白,你现在是在忏悔吗?”
狄含笑道:“我只是想讨好你,让你开心来,至于忏悔?那倒是没有。”
李漠向:“哦?”
狄含饮一口酒,干笑了一声:“为父报仇,为自己报仇,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李漠,你设计好这一条道路的时候,你就知道该有什么后果。”
他的语气逐渐冷淡:“你从不相信我,连鹰首知道你所有的事,我却从头到尾都被你蒙在鼓里。,你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为了你的计划,太后,九王殿下,大臣们,整个天下人都憎恶痛恨你,然后让我顺应民心,顺理成章地登基,你是疯子吗?”
狄含看着他问:“你既然那么聪明,可为什么就没有算到自己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李漠向没有任何反应。
狄含振衣而起,坐到他身边,紧紧握住了李漠向的手,与他咫尺相对:“不要忘了,李漠,当初在你我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之时,我跪在殿外求你,几度昏厥,可你居然下令让我去含露殿陪你,你那时确实是疯了,对吗?”
他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波动的情绪,他沉声道:“陛下,你大概没有想过,你那条温顺无比的狗会也会如此凶恶地反咬主人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