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将过,天气已不似从前那样酷热,微凉清爽的晚风穿过灶火旺盛厨房,令殷然感到格外舒畅。她蹲在炉子前用文火将汤药慢慢煎成小小一碗,金黄透亮,飘着几根姜丝,热气蒸腾,空气中甘香回荡。闭起眼睛闻了闻,初次煎药,还算满意。估摸着凌无书这时也该用完正餐了,她便将药交给蔻儿,请她端去正厅给少爷喝。蔻儿欣然同意,殷然没有自己领功的意思,只是低调地跟在蔻儿身后,令她对殷然又添了几分好感。饭桌上,凌无书穿一身淡蓝的云纹玄袍,腰间系一温润的白玉,笔挺而坐。几分病容,难掩他的英挺的气质。见最后一道端上来的不是甜汤,而是一碗飘着生姜辛辣味的浓黄药汤,凌无书眉头微皱,排斥之情溢于言表。“孩儿吃饱了,还有公务要处理,就先回书房了。”见他完美地忽视了自己辛苦熬好的汤药,殷然不免有些失望。却听凌老夫人道:“这可是芡实给你熬了很久的呢,亏得她看出你患了伤寒,昨夜一夜没睡,今天还有这个心为你煎药。”凌无书眉梢一挑,“芡实?”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原来煎药的事被凌老夫人知道了,也不知是哪个厨房做事的下人告的秘,这下倒弄得殷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迎上凌无书问询的目光,她讪讪地一笑,只道是老夫人赐的下人名,并非亲昵之称。凌无书微微勾起嘴角,“一夜未睡又是何解?”这下发现说漏了嘴,凌老夫人赶紧找补,“为娘看她精神头不太好,猜的,不行吗?喝药就喝药,哪来那么多问题!”凌无书面露难色,对殷然道:“有劳殷姑娘费心,在下病已渐好,无需……”话没说完,就掩饰不住地咳了两声。凌老夫人叹了口气,对殷然道,“我儿娇生惯养的,一点苦都吃不得。前两天从德善堂拿回的蜜丸都嫌苦不吃,更别提这一碗实打实的汤药了。”本是信口说来,这话也不算揭短,可她没注意到凌无书渐渐泛红,泛起愠色的脸。殷然哑然,这一本正经的大人原来喜欢吃甜的,且一点苦都沾不得。差点笑出声来,但介于昨夜所吃的苦头,还是忍下了,道:“是德善堂的谭大夫听说大人患了伤寒,特地教奴婢的方子,药是下地重了些,苦是苦,效果定是奇好,大人不愿意喝,奴婢端下去就是了。”“原来是特地为你寻的方子,”凌老夫人瞥了凌无书一眼,转而对殷然道,“既是谭大夫特地开的方子,必定药到病除。可别浪费了,他不喝你喝了吧,我看你这两天也是恹恹的,秋风渐起,还需小心身体才是。”殷然也不想浪费了这副好药,少爷不喝,那还不如自己喝了呢。她谢过了老夫人,正欲上前,却见凌无书一把端过那姜黄的汤药。“谁说本官怕苦贪甜。”说完便饮酒似的灌进口里,喉结一滚,咕噜咕噜下肚,颇有些壮烈的感觉。凌老夫人惊地瞪圆了眼,回味了一下刚才和殷然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觉得似乎不经意间又坑了儿子一把。他从小没吃过什么苦的东西,病也几乎没生过,这碗药,应该是他尝过最苦的,老夫人忙将放在一边的蜜饯推了过去,“吃点这个?”“不必。”儿子很是执着,只不过膝上那紧握的拳头出卖了他。“那喝口茶?”老夫人又试探地问道。依旧是拒绝,凌无书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是额上已析出了细细的汗珠。众人一言不发,巴巴地望着少爷。“都看着本官做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凌无书一声令下,众人才回过神来,各忙各的起来。殷然心中直道,良药苦口,明早一觉醒来你就该感谢我了。席散,凌无书送母亲回了房,下人们收拾清捡,谢管家优待殷然,说晚上没有她的活,让她早些歇息。凌老夫人也对殷然不错,特地分给她一间单独的下人房,离兵器场很近,周围寂静地很,只有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蝉鸣宣告着夏天的结束。终于有一屋檐可遮头,不用再担惊受怕,殷然感到安心极了。正准备睡下,一个丫鬟敲她的门,说是少爷要见她。难道是药太重上火啦?殷然腾地坐起身来。谁叫他喝地这么快的。她抓了件青色比甲,三两下出了门。凌无书的书房坐落在凌府东面,四周植有亭亭如盖的乔木,掩映在一片葱茏之中。外头候着一名青衣小厮,见殷然过来,忙进屋通报,不一会儿,就出来引殷然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