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殷然翻来覆去也睡不踏实。第二日上药堂,依然是两个厚重的黑眼圈。午时一过,就急匆匆要回,谭大夫看她一整天心不在焉,精神恍惚,也不强留,只嘱咐她好生休息。回得太早,凌无书果然还没有回府。殷然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门庭边踱来踱去,心里头嘀咕着这家伙是故意卖关子捉弄自己,真真可恶。又过了一个时辰,凌无书的轿子才出现在凌府门口,看到蹲在门槛边巴巴等着自己的殷然,他轻轻一笑,好像早料到似的。周围都是侍从,殷然只能默默跟在一行人身后,虽然忍耐力早已到达了极限。凌无书走到书房前,才屏退了下人,对殷然说,“等很久了吧?”“怎么会?我也才回,挺巧的啊,刚好碰到你。”殷然生硬地狡辩道。凌无书一笑,丢给她一身侍从的服装,“我一会儿就要去见那个元大,你扮成我的侍从,跟着我。”殷然抱着那一团泥巴色,带些男人酸汗味的衣服,低头不语。“怎么了?你不是很想见他的吗?”凌无书俯视的目光下,只能见她细碎刘海下微微撅起的一瓣樱桃红的下唇。也不是嫌弃,就是不喜欢什么都随他的指挥。一时是巴巴地等他回家,一时又是要乖乖穿上他递来的衣服随他出行。虽说事事一言堂是他为官,为凌家如今唯一男丁的习惯和职责,可殷然偏不喜欢事事顺从。半晌,那樱桃小嘴的主人抬起头来,像有了主意似的,将衣服丢还给他,“我不要扮成伙计。”她微微一笑,又补充道,“放心,我也不女装出行,败坏你名声。”“那你扮成什么?”凌无书眉心微蹙,鼻息中吐出一丝无奈地苦笑。“你基友。”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这两个字的意思,凌无书已被殷然拉着一路走向自己房间。“凌大人的男性友人,年十八,京城纨绔,世家贵胄,人设已经想好了——有钱,浪,有钱。”殷然戏瘾上身,一边走一边脑暴,一边跟凌无书解释,也不管他听懂没听懂。等走到凌无书卧房门口,脚步一顿,回首看他,“给你的好基友找件衣服吧。”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道,一向正直严谨的知州大人,就这样任凭一个身量还不到他脖颈的小丫头拉着走了一路,最后还乖乖地按她的说法,一头扎进衣柜认认真真替她找起衣服来。最后给殷然的,是一件深紫色绣了一身暗色蟒纹的锦缎长袍。那是凌无书束发礼上穿的,颇显尊贵,大小也合适。距今已有五年,那年他年十五。殷然很是满意,又找了根羊脂玉的发簪和墨色玉带来配,关起门来好好捯饬了一番,等凌无书再看到她时,已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象牙的折扇一展,满脸的英气,略显阴柔的翩翩佳公子一名。“鞋,鞋……”殷然的声音传来。回过神来,凌无书才发现自己已然看呆了。他顺着看下去,华贵长袍的墨色滚边下露出一双绣花鞋的小脚。“哦,鞋,我给你找。”他慌忙收回目光,扶着后脑勺转身进屋翻找,桌椅板凳被撞倒了一片。找到鞋子递给殷然后,又忙退身出门,慌忙之中“砰——”的一声关上门,关门声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之时,已是满脸煞红。不久,殷然大摇大摆地走出门来,穿着那双尺寸大出好多的靴子。“你是怎么……”凌无书一边走一边看着她的脚,自己的靴子穿在她的小脚下,有种奇异的感觉。“当然是塞了很多棉花啦。看路——对了,你的被子让我拆了。”“哦。”重霄楼是城里最贵的酒楼,凌无书约元大,就是在这间酒楼顶层一间安静的雅厅。殷然轻摇折扇,摇头晃脑地跟着凌无书一路走上去,那虚掩的雕花木门中传来暖色的灯火,随着凌无书将那木门渐渐推开,她看到坐在里面的竟赫然是傅德善。动作顿时停了,心也咯噔跳个不停。凌无书刚迈出一步,却发现腰后的革带被人拉着,前进不了。他回头,看到极力躲在他背后的殷然,不禁失笑,“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殷然小手拉着他腰带不放,“是是是……是傅老爷……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她就不来了,来也不会打扮地这么张扬!什么浪荡公子,什么京城贵胄,她肠子都要悔青了。可是……难不成元大是傅德善?她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好奇地从凌无书身后探出脑袋,往里瞄了瞄,除了傅德善,就只有阮青山坐在他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