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感性起来,心里总免不了会想太多,有那么一瞬间,江纾会把树丛中的人想成是秦墨。但他心里清楚,那不会是秦墨。江纾使劲拍了两下脸,迫使自己收起那点微不足道的玻璃心,遂即站起身来。他的身上全是滚地后沾上的沙土,原本白皙的皮肤被染成土黄色,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历经风霜后归家的旅人。艾秀从其他村民那听到江纾的噩耗,在江纾还没赶来时就赶紧等在村口。“艾亓!”见自家弟弟平安归来,艾秀喜极而泣,小跑到江纾身边替他抹去身上、脸上的沙土。“我没事,姐。”江纾朝艾秀扬起一个笑容。他抽空往树丛的方向瞟了两眼,刚刚那个人站的位置上此时空无一人,那人在他不注意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江纾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神态自若地移开目光,他并没有告诉艾秀这件事,只是在心里多留了个心眼。跟着艾秀回到他们的家后,艾秀去打了一盆井水,沾湿毛巾细细为江纾擦拭。江纾忍下想要阻止艾秀的冲动,绷紧着身体克制自己去习惯她的服务。这里的女人都以男人为天,她们的臣服仿佛是从血脉中流传下来的一样,深入骨子里的,即便是江纾这种在村里算没用的男人,在她们眼里一样是不能冒犯的圣人。江纾一开始想要去纠正她们这种扭曲的想法,渐渐地也不得不放弃了。这种思想根深蒂固,根本不可能会在一朝一夕间土崩瓦解,只能靠外界因素刺激,等她们自己来觉醒。做得多了,就会跟刚来那会一样,被别人误认为是中邪。这里的人相当迷信,中邪在这里可以算是最高级别的病症了,除了活活烧死外没有其他救治的方法。当初若不是靠艾秀嫁人,他能不能撑到现在都是个未知数。为此,他只能隐忍着。艾秀是个温柔细心的女人,她给江纾的脚底上过药后,会在鞋子里面再上一层海绵,然后才为江纾套上鞋。鞋子是普通的布鞋,却非常合脚。他的衣服跟鞋子都是艾秀亲手做的,艾秀特别心灵手巧,做出来的衣服跟鞋子穿在人身上都格外舒服,村里有的妇人为了讨丈夫的欢心,会特意拿食物过来跟艾秀交换。艾秀的长相也不差,是村里最漂亮的女人,成年之际,有多少男人为争得艾秀争到头破血流,要不是为了救他,艾秀不至于嫁给现如今的丈夫。她的丈夫就不是个好东西。从艾秀嫁过来那天起,艾秀再没有过过一次舒心的日子。有时候心情好,艾秀身上就没有那么严重的伤,可更多的时候,艾秀总是遍体鳞伤出现在他面前。江纾也会被挨打,只是没有艾秀那么严重。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弟弟,自己在世上唯一的牵挂,每次那个男人想打江纾时,艾秀就会拼了命把江纾护在怀里,而这种时候男人根本不会停,只会打得更重。江纾想过反抗,但顾及到艾秀的生命安全就没做了,但他会尽可能挑艾秀不在的时间去见那个男人,这样至少能帮艾秀分担一下压力。差不多四点钟的时候,艾秀要翻土浇菜去了,江纾就会挑这个时间去那个男人家里,呈上今日的份额。可惜今天他连箩筐都没能取回来,只能两手空空过去,果不其然,男人的怒火随即爆发,落雨般的拳脚接踵而至。“小兔崽子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跟你那个姐一个样!”“看老子不打死你!”江纾两手抱住头蜷缩成一团,他的眼里一片平静,静静等待着男人火气消散。过了十分钟,男人大约是累了,气喘吁吁停下来,他长得高大粗壮,喘气声就跟牛似的,因为长期酗酒,他的精神并不好,眼袋几乎要下垮到脸上,浑身散发出难闻的酒味跟臭味。他趔趄着坐回椅子上,以施号发令般的口气对江纾道:“去,给老子去,没猎到东西就别给老子滚回来!”马上就要到晚上了。村子有条不成文的规定,晚上七点开始禁止众人外出。曾经有人创过先例,结果隔天就曝尸村口。具体原因各个村民都在避讳,所以至今为止江纾仍旧不知道,但他觉得是跟那个“峷鬼”有关。可这个男人又怎会在乎他的死活?在这村子里唯一在乎他生死的除了艾秀就没有其他人了。江纾可以选择不去,但男人的拳头就会落到艾秀身上,他不是个以怨报德之人,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为了艾秀,他会选择铤而走险。夜晚的野树丛没了白天的恬静美好,夜色的笼罩下增添了几分恐怖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