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劈开道路,离那柔光愈近之时,便愈发的小心,等到看到被珊瑚环绕的那颗宝珠之时,不由得震惊非常,那颗宝珠硕大无比,便是方瑛张开双臂,只怕也是勉强将其抱住。方瑛把宝剑入鞘,用双手去掰环着宝珠的珊瑚枝,只是此物极坚,徒手去折,便是极难,方瑛忍着疼痛,一一的清开,弄到最后,双手之上俱是鲜血。
方瑛喘息稍定,便站在那宝珠前面,那宝珠莹润柔美,光泽惑人,竟是从未见过的,便是季岷那颗稀世罕见的海珠,若是放到此处一比,也是天壤之别。
方瑛看得出神,忍不住便伸出手去,轻轻触摸,只那一瞬之间,宝珠中竟然生出一股无穷之力,要将他吸入宝珠之中。方瑛大惊,想要挣脱,哪里还挣脱得了?方瑛被其所制,整个人都被拉入宝珠中,那一刻,便自指尖生出一种钻心之痛,竟比化龙之时苦痛还厉害万分,一时之间,竟然恨不能以死相替。
方瑛疼得糊涂了,竟模糊的想着,早知如此,就不赶他走了。
当他整个人都被拽入宝珠之中时,那股蛮横的力气却突然消失了,静了片刻,仿佛有指尖轻轻的触碰着他的眼角。方瑛僵了一下,想要睁开眼,却被牢牢的禁锢着,竟然丝毫也动弹不得。
他听到一个极轻的声音,叹息般的说:原来是个有情人。
那声音宛如女子,却又有些粗噶,方瑛闭着眼,心里百般猜测,却也猜不出说这话的究竟是什么。
那指尖一般的触觉在他眼角轻轻的按着,问他道:“你为她哭了?为什么?她伤了你的心?”方瑛吃了一惊,心中竟然觉着十分难堪,仿佛被人窥破了心事一般。
那声音喃喃的说道:“你的眼泪真苦,你一定很伤心罢?”
方瑛突然颤抖起来,胸口刀割般的疼着,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努力镇定着心神,开口问道:“你是谁?”
那声音安静了许久,梦呓般的说道:“我是谁?”
方瑛见她浑浑噩噩,仿佛什么也不明白,便慢慢的吸了一口气,低声的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呵!”那声音叹道,“我在这里很久了,很久了……”
方瑛听得暗自生疑,便把声音放轻,又问她:“你很久是多久?”
那声音突然哈哈的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极好笑的话,她说:“很久就是很久,久到我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方瑛不免心惊,不知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犹豫片刻,便说:“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那声音却仿佛不曾听到他的问话,只是喃喃的说道:“你那么的伤心,她一定很对你不起。”那声音十分的迷蒙,又说道,“啊,我记得了,他也对我不起,我恨极了他,可……我心里还是爱他……”
方瑛听得心口一颤,想,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是记得她心里爱他。他想,她为了什么这样伤心?又想,我的境地,比她又好了许多,也没什么好伤心的,我不去想他便是了。
可想起那时秦少头也不回的离去,心口却还是疼痛,竟是忍耐不得。
轻柔的指尖抚过他的眼角,仿佛要替他拭去泪痕,那声音变得威严有力量,说道:“好男儿要顶天立地,你哭什么?便是她伤了你的心,也不该如此的没志气。”
方瑛怔了一下,想要辩解什么,却又笑了,豪气十足的应道:“好。”
“呵!”那声音带着笑意,仿佛还带着点儿满足,“好男儿,有志气。”
那时眼前柔光逐渐变得明亮,直至刺眼,指尖拂过他的额头,仿佛抚到他的心口一般,他不由得挣扎起来,那声音突然恼怒的说道:“原来你是龙!”听起来似乎有所怨恨,方瑛却毫不在意,他笑着说道:“是,我是龙,便是没了龙珠,没了龙骨,却仍是龙!”
那声音见他毫不否认,反也笑了,说:“好孩儿,不愧是他的子孙。”又说,“也罢。你今日里走来我身边,想是天也要我助你。”
方瑛听她这话说得没有首尾,一时不解,想,你助我什么?又觉出她话里的悲悯之意,便有些着恼,客气的说道:“不必有劳。”
那声音喃喃的说:“太久了,我也累了。他不在,我留着,又有什么意思?”
说完,柔光大亮,刺得他再也睁不开眼,周身的禁锢,却慢慢的松开了。
方瑛只觉得周遭突然一片寂静,心里一沉,也不管不顾,竟然就睁开了双眼,那时再看,眼前哪里还有什么明珠。只有脚旁跌落着半只龙角,残破不堪,上面绑着几缕白发。
方瑛屏住呼吸看那只龙角,这并不是寻常的龙角,他在龙宫那许多年,并不曾见着这样奇异的形状。他犹豫一下,将那半只龙角拾了起来,藏在怀里。
不知是谁,为了留住她的一缕魂魄,居然使出这样厉害的法术来,又引了海底的明珠以精魂来护着她,保她一缕神魂不散。
如今她一心求去,法术已毁,明珠便四散而去,顷刻间,便都不见了踪迹。
那个人也不知是怜悯他还是怎得,竟把凝聚她一丝神魂不散的全部精魄都给了他。
那时四下里一片死寂,脚底全是血红的碎珊瑚,他胸口发闷,想起那声音中的怅然和怀念,突然觉得难过。
他想,也不知是谁,为了许久前的那段情,把她羁留至今。上古之时,也有这样重情意的男子。
这样一想,他心中的不甘和懊恨也淡了许多。
他想,这龙角之主也不知是哪个,与他相较,我方才便是哭了,也算不得丢丑。又想,幸好我是独自一个人在这里,若是被季岷和疏风知道,只怕要被他们笑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