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卿不说话,攥着林千辰衣袖的手心出了汗,那一片都是湿的。他点了一下头,跟着林千辰往一中的后面走。走到一半时,林千辰忽然微皱起眉,“这个点学校已经关门了,我们是不是……没有出去的假条?”
“我这里有。”许卿也沉默了一下,“高一的时候经常生病请假,班主任干脆给了我一沓一中的请假条,让我自己签完了出去。”
林千辰听见他这么说,瞥了一眼那沓病假条的厚度,心里微微好受了些。
许卿蹲下来,把剩下的请假条从包里拿了出来。他签完两张,又顺便分了一半给林千辰,“可以了。”
两个人拿着墨迹未干的假条,顺利通过了门卫室。林千辰看了看身旁的许卿,微叹了口气,过去捏了捏他的小指,“怎么总是生病?生病很难受的。”
一中的后门连着一条老街,街道四周都种着花草,墙头也全是爬山虎的那一点绿色。不远处公交的站牌早就锈掉了大半,上面的黑色字体模糊而又残缺不全。
许卿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老旧的站牌底下,说,“我想坐公交车。”
“坐吧。”林千辰看了一眼表,说,“最近的一班车还有十分钟。现在还很早,晚上回家之前可以把c市里外都看一遍。”
冬日夜晚的温度还是极冷,林千辰从后面拥住许卿,给他把衣服的扣子系紧,一言不发地陪他等着公交。
公交很快沿着站牌停了下来。上面的人不是很多,大多是刚下班的,有些正靠着玻璃窗睡觉。
林千辰跟着许卿,坐到了公交车最后排的角落里。许卿开了一点窗户,转头看见林千辰伸了手过来,紧紧扣住他的指节。
许卿看着林千辰,忽然开口问,“哥哥,我是不是很不正常?”
“为什么会这样想?”林千辰把他的手揣进了兜里,“每个人都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你这样苛求自己做什么?我们许卿就应该是永远冷漠的吗,他才不要。他要高兴而热烈地生活,和所有被爱着的人一样。”
“可我母亲一直觉得我不正常。”许卿握紧了手指,说,“她和我父亲离婚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她觉得这样破碎的婚姻,大概会对我造成很深的阴影。”
“因为我的父亲死在了医院。没有人注意他的死亡,他病房里的线路故障,没有人赶来救他。他就一个人艰难地躺在病床上,逐渐没有了呼吸。那时我母亲正筹备着与另一个人的婚礼,她强行把我带走,什么都不许我问。
“我大概是见到了他的最后一面。可我一跑进去,碰到的就是一具温热的尸体,一句话都不会说。”
许卿在教学楼看见那位陌生继父时,几乎是一瞬间想起来冬天里的大雪,伴随着错乱的光影与深刻的绝望。继父是和梅屿一样冷漠、但有着良好教养的人,在大多数时候都愿意冷静谈话,他也许不应该走的,但那场凛冽大雪的寒意仍未褪去,他有些发颤地想起这个男人,也是逼迫父亲死亡的帮凶。
许卿想起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那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死亡,似乎连世界都变得苍白而不真切。他已经不记得那时候的感觉了,但是一见到继父与母亲,他就会有些抑制不住地发颤。
怎么会有人这样冷心绝情?
林千辰指尖一缩,觉得心脏都泛起了疼。
“我父亲是被谋杀的。”许卿说到最后,情绪却近乎冷淡,“他生病了,但明明可以好起来。可他当时的公司破了产,他欠了很多钱,于是谁也不肯要他了……他爱我母亲,所以被她逼到了这一步。”
“他一点都不想死,虽然已经离婚了,但他那时还是很爱我的母亲。他想快点好起来,去给我母亲买一只玫瑰花。”
“但是我母亲就是这样利用他的深情,将他逼死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上次我们在医院口碰见,”许卿终于抬眼去看林千辰,说,“我其实是去看心理医生的。她一直都觉得我有病……她在很多时候,甚至很害怕我。”
“她怕我会变成一个心理扭曲的疯子。”
“许卿不会。”林千辰缓慢温柔地开口,“听别人瞎说什么,许卿一直都是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