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考中功名,做了官有了出息,就可以给妹妹寻个好出路了。”
叶乘风也默然好一阵,才说:“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你认为你考上功名是振兴家业的唯一途径吗?”
家乐很认真地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除了考功名,还能有别的路吗?”
叶乘风听了再也没说话。
次日,叶乘风带着家乐真的去京城找当朝的名儒沈在思大人请他指点文章。
沈在思是礼部尚书,辛亥年的状元,学问极好,门生遍天下,凡是被他指点过的学子,大多都能高中,看人的眼光也是很准的。
他和叶乘风的父亲是多年同僚,对他的学业也是很操心,看他拿了文章来请教,自然是尽心指点一番。
“我和令尊大人是同年兼同僚,几十年老交情了,向来把你当子侄一样看待,所以,有话就直说了。”
“伯父请说,小侄洗耳恭听。”叶乘风站起来恭敬听教。
“你五岁入学,六岁能诗,八岁开笔,才气横溢,文笔虽稚嫩却很有灵气,原想着经过几年磨砺你的学问该大涨了,可是现在看来,你的学业不进反退,文章离中举根本还差一截,这些年你倒底做了些什么?”
沈在思越说越严厉:“听说你沉迷声色,纳了十几房妾室,不知道保养身体进德修业,如此虚度春秋,你怎么对得起你过世的父亲?这样的文章如何能成千上万的学子中独占鏊头?”
叶乘风听到这番话,还是沉静如水,恭敬表示以后一定会好好学习。侍立一旁的家乐听了,却摇摇欲坠差点晕倒。叶乘风握着他的手,向沈伯父行礼退出。
家乐脸色惨白,眼里又蒙上一层水气,硬是憋着没掉下来。
叶乘风扶着他下了高台阶,劝道:“沈大人阅遍天下才子,看多了才高八斗的人,眼界极高,所以待人严格了些。你作的文也不是如他说的那样缺这少那。
我开笔时的授业恩师是名儒李东阳,他也是学问极好,我再拿你的文章去请教他。”
“不必了。”家乐虚弱地说了一句,回到住处就倒在床上不起来,没有勇气再跟着他去拜访名儒了。
家乐直直躺在床上,饭也不想吃也懒得动,眼睛盯着帐顶发呆,脑子里乱成一团,什么都不想干,也不想动。
就这么躺在床上发呆直到夕阳西下,天边霞光洒了一地金红。叶乘风披着一身红霞回到府里,向下人略略问了一下,然后坐在家乐身边。
“听说你没吃晚饭,正好我也没吃,咱们一起吃吧。”
家乐看了他一眼,想问他把文章送给李大人的结果,可是终究没有这个勇气开口,只得打起精神坐在桌边陪他吃晚饭。
叶乘风不提送文章的事,好象兴致很高的样子,还命人拿了一壶果子酒来喝。
“今天我到李大人那里送文章,听到了一个好笑的故事,你想听吗?”
叶乘风也不等他说话,自顾自地说:“从前,在一片大森林里,虎王为了选宰相,召集所有动物开了一个会,决定选一个跑得最快的来当宰相,结果所有动物都跑了起来,老鹰很想做这个宰相,结果它拼了命迈着两条腿跑,结果连兔子也跑不过,它伤心得要命,乞求山神给它四条腿,这样它好跑得快一些。”
家乐终于开口了:“老鹰怎么这么笨,它明明长着两只翅膀可以傲然天际,却舍长就短用两腿跟人比跑步,这也太傻了。”
叶乘风笑道:“小时候,我的老师教给我一首诗,我念给你听:骏马能历险,耕田不如牛。坚牛能负重,渡河不如舟。舍长以取短,智高难为谋。生材贵适用,慎勿多苛求。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长处,如果舍弃自己的长处,非要去做不善长的事,肯定是事倍功半,甚至会碰一鼻子灰,至今一事无成。”
家乐沉默着,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饭菜,良久才放下筷子,看着叶乘风很认真地说:“多谢你了,是我选错了方向,太执迷了。”
叶乘风握上他的手,很诚恳地说:“我先前给你说过,你很难考得上,并不是只为贬低你,可能我态度不好,让你误会,现在你也该认清自己的位置了。
我实话实说,你并不善长读书做学问,学起东西来好像只填鸭,塞多少你吃多少,不知道举一反三。可是你做起食物来不是这样的,你能知道师父没教过你的东西,还能触类旁通,你为了使酱油带清甜味,想到把水梨煮在酱油里,还想着用酸黄瓜汁代替醋来拌凉菜。而且,你的舌头灵敏可以尝出几月份的虾酱一点不差。
你在这方面的才气远远超过其他人,否则你只是在知味楼打个杂没有经过全面的训练,如何有这样的厨艺?
以后的日子很长,你应该选什么样的路子来施展才华要好好考虑。”
家乐有点失望,嘟哝着说:“你是说要我当厨子吗?当厨子能有什么出息呢?能振兴家业吗?能给母亲妹妹寻个好出路吗?”
叶乘风耐心劝他:“谁说当厨子没出息?那一次咱们遇上的那个孟庭霜,他只是一个在乡下种地的农夫,可是他毫不轻视自己,也不自卑自怜,而是努力奋斗,从一个普通农夫一步步走向成功,在朝野上下都受到好评,还在平藩之战中立下大功,成了本朝绝无仅有的皇帝亲封的一品农夫。
他能做到的,你也可以做到,只要不妄自菲薄,只要在困难面前不气馁积极面对,你做厨子也可以成功的,最重要的是你要相信自己。”
家乐又流下了眼泪,把脸埋在他怀里,喃喃地说:“谢谢你,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