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将母亲抱起来,女人被岁月操劳的容颜提前显露出衰老的痕迹,躺在他怀里,脸色苍白,显得那么脆弱,好像轻轻一捏就碎了似的。秦铮感到自己的心怦怦跳的厉害,他的手在发抖,大脑一片空白。
他脱掉上衣,包住母亲的头,随后将母亲背在肩上,朝外跑去。他一出门,迎面便将秦喆撞到在地,小孩子看着他的表情,似乎也被吓懵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你回家去,妈把钱放在柜子上的点心盒子里,你去找出来给我。”他说完转头就跑,也不管年仅三岁的秦喆还没有那个柜子高。
秦喆回到家,把家里的凳子拖到柜子前,好不容易拿到了钱,随后也冲出家门。
山里的道路难走,秦喆又腿短,一路走来,磕磕绊绊的,好在秦铮背了一个大人也走不快,他总算在往县城去的土路上追上了他。
兄弟两人一起将母亲送入医院,医生说是劳累过度加上中暑,要好好补,头上的伤还有脑震荡,要住院。可是两个孩子浑身上下也凑不够住院的钱,只好开了药,又回到了家。回去的路上,母亲醒了一次,看着秦铮脖子后面哗啦哗啦流下来,眼泪便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阿铮……”
“妈,你醒啦?你中暑了,摔到头,再睡会儿,咱就快到家了。”秦铮勉强笑了笑。
“妈妈,哥哥做了好吃的,咱们回去吃饭。”秦喆年纪小,哪里受得了走这么多的路,晚饭又没吃,此时能勉强跟上秦铮的速度已经不易,一路上跌倒了好几次,两只白生生的小腿上摔得青青紫紫的,显得有些惨不忍睹。
“嗯,好,咱们回家吃饭。”女人实在太虚弱,只说了两句,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们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秦铮将母亲放在床上,照着医嘱给她喂下药去,便觉得再也起不来了,身上到处都是酸酸软软的,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疲惫。
秦喆已经坐在凳子上打起了瞌睡,他站起来想让他回床上去睡,却看到放钱的柜子下面,歪倒的凳子旁有一点血迹。秦铮皱着眉走过去查看秦喆的腿。
血仍在慢慢流淌,打湿了粘在伤口上的尘土,秦铮伸手轻轻碰了一下,秦喆浑身一抖,呻吟了一声,疼醒了过来。
“小喆,醒醒,我们去清洗一下伤口,要不然会感染的。”秦铮小心翼翼把秦喆抱到院子里,从水缸里舀了点水帮秦喆清洗腿上的伤口。这期间,小孩子一直疼的抽气,却不哭也不叫,只两只手攥紧了秦铮的肩膀。
“疼吗?”秦铮有些心疼的问。
“不疼,哥哥摸摸就不疼了。”秦喆笑起来。
月光下,小孩子毫无顾忌的笑容让秦铮微微有些恍惚。他想这么乖的弟弟,他以后一定好好待他,再也不会欺负他了。
母亲额上的伤口好得很快,只是因此元气大伤,整日里蜡黄着脸,下不来床。秦铮看着心疼,更是心焦。在这之前,母亲做工赚得的一点钱是家里唯一的生活来源,而现在这种情况,他若不去找工作,他们就只能饿死。
好在此时还是暑假,秦铮决定去镇上的工厂打工,只是秦喆年纪太小,母亲又病着,让这样两个人呆在家里,他多少有些不放心的。
每天大清早的,秦铮便要起床。做好了饭菜,留给母亲和秦喆,随后就去上班。待秦喆起床,将饭菜热一热,这一天便这么过去了。秦铮刚到工厂,只能拿试用期的工资,一个月拿五百多块,在流水线上包装一些水果罐头。每一天都是十个小时,下班后他却不能住员工宿舍,要再走上几里地,帮母亲和秦喆做明天一天的饭。秦铮不是不懂事的孩子,自小没有父亲在身边,也吃了些苦。可是这样每天都累得像狗一样的日子,他确实没有过过。有时候,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少年便会忍不住流下眼泪来。他心里委屈,却找不到人可以倾诉。
高中的暑假毕竟时间短,夏天的时候也不过一个半月,母亲的身体却是没有好,反而日日消瘦下去。眼看开学的日子到了,秦铮即没有赚够学费,就连解决温饱问题都捉襟见肘,心里慌得要命。
回到家里,看着母亲苍白的脸,他又说不出什么来,只得在夜里偷偷地发愁。
秦铮轻手轻脚的从床上坐起来,越过熟睡的秦喆,慢慢走到院子里,在石阶上坐下。他浑身上下累得要命,可是心里揣着事,怎么也睡不着。
仰望星空,满天繁星和皎洁的月亮一同洒下银白色的光芒,将夜晚照得透亮。周围的草丛里,昆虫的鸣叫声有节奏的响着。若是家庭和睦,衣食无忧,或许可以让人生出几分惬意的感觉,只是此刻,秦铮只觉得星星多得花了眼,虫儿叫得让人心烦。
他想不出以后的出路是什么。虽然他的成绩在班里也是中等偏下,老师说以他的水平顶多只能考上一个专科。秦铮从来没有报过上大学的心思,只想着等高中上完了,就到镇上找个工作,毕竟在他们这样的小地方,高中毕业生也不是特别多见的。至于大学之类的,无论如何,他也上不起,也不舍得上。
可是现在,当命运微笑的告诉他说:你不但上不了大学,连高中毕业的机会都没有。秦铮,这是命。你得认。
他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茫然,他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当生活的压力提前压在了少年的肩上,秦铮措手不及,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渐渐磨出茧子的双手,在这月光之下,沉默的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