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在堂屋说话,江敏芝借口要给孩子喂奶,拉着马蕙兰进了房间,私下里没有外人,才把请求说出口。
“蕙兰姐,我能不能在这边住两天?”
马蕙兰以为她的意思是今晚在这儿住,她一口答应:“没问题,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回去也不方便——”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能不能带孩子在这边多住几天,过几天我们直接回沪市……唉,蕙兰姐我也不瞒你,”江敏芝自暴自弃道:“是我婆家……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她一肚子苦水。
从他们回来,见到她女儿,公婆脸色就不好,当着老张的面,叫小孙女,背着老张,一口一个小丫头片子。
她给女儿喂奶,特意叮嘱大家不要进来,她公公和小叔子还自顾自推门进来,要不是她躲得快,她都不敢想……
“我说了他们两句,我婆婆和弟妹立马跳出来,说‘就你们城里人事多!都生了娃的人,谁看你?他们是去看孩子!’”
还有一些事,江敏芝真是说都说不出口,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她婆婆就指着她,让她晚上床上动静小点……天地良心,这是在老家,她还带着两个孩子,小的还在吃奶,她就是……她再怎么也不会……
现在想起来,江敏芝还是气得浑身发抖,“我敢对着大领导的画像发誓,我根本就没有……她就是故意的,上回强迫我留在老家,我不愿意,带着大宝偷偷跑回沪市,她记着这事,故意羞辱我!”
江敏芝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我怎么有这么一个婆家?”
她有时候都想过,当初她是不是就不应该嫁给老张?
吃饱喝足的宝宝张嘴打了个哈欠,对着妈妈露出一个无齿笑容,江敏芝看着女儿的小脸,又觉得不后悔。
她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压着声音问:“蕙兰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马蕙兰一筹莫展,老实说,这真不是她擅长的领域。
不是她炫耀,她甚至没有太多和复杂的亲戚相处的经验。娘家这边,她家人口简单,她上面只有一个姐姐,她姐家里家外一把抓,把长姐当成了亲妈,从小到大,人情往来都不用她操心,哪怕她成家了,还跟以前一样。
像什么三舅爷、四姑奶家里有事,她姐就会给她打个电话,说你给我发多少钱,马蕙兰把钱发过去,那头她姐就会准备两个红包,把她的人情也捎带上。
婆家这边,老苏倒是有不少兄弟姐妹,但是没有一个是他承认的,而且他信奉的是“老苏家的事,老苏家人解决”,遇上他那帮兄弟姐妹,他毛都竖起来了,根本用不着别人,他自己就能给人叨叨回去。
至于婆婆,她和婆婆相处的时间少,她婆婆年轻的时候是苦情戏女主角,后来突然想开了,整个人都豁达了。
老爷子心知对不起她,在钱财上面从不亏待她,她婆婆便一门心思从老爷子手里抠钱,抠来的钱,一部分买房买地买商铺,另一部分用来满世界溜达。
有时候,马蕙兰值大夜班才从手术台上下来,她婆婆还在马尔代夫晒太阳,要老太太来管教儿媳妇,老太太还没功夫呢!
所以,关于婆媳之间、妯娌之间的相处,马蕙兰真没有太多经验。
她想了想,把自己带入江敏芝的位置,要是也遇到这些事,老苏会怎么办?
不用说,肯定得动手。
便道:“这些事你跟张营长说了吗?他家的问题不该他来解决吗?”
“老张?他一个大男人……”有些事江敏芝也不不好跟丈夫说,而且,“我婆家那些人在老张面前最会装模作样,老张还一直以为他们家人都是些说话粗俗,但没什么坏心思的老实人。”
“那不是更应该揭穿他们的真面目?”
“怎么揭穿啊?老张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那三房人都是一伙的,我那几个妯娌也都跟我婆婆穿一条裤子,他们那么多人,我说他们不好,老张也不相信呀!”
江敏芝充满求知欲地看着她,马蕙兰动了动身体,颇有些坐立不安。
怎么揭穿?她也没什么好办法,此时此刻,马蕙兰在心里深情地呼唤老苏,这种事情他最擅长了!
有丰富斗争经验的苏长河并没有接收到蕙兰同志的呼唤,他正跟张营长他们聊天。
张营长入伍二十多年,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战役几十场,最早,他二十岁还不到,就参加了对外自卫反击战。
“那时,我还是边防部队的一员,他们太嚣张了,不断入侵挑衅,还打伤了我们多名同志……后来大领导下发命令,实施自卫反击战,我们仅仅用了八天时间,就瓦解了敌人部署……”
张营长说起这些战斗,言语之间,满是对华队的骄傲,以及对自己军人身份的自豪。
马向国就是张营长营里的,他对张营长非常推崇,对他的英雄事迹更是如数家珍,在他们聊起时,还会补充,马老爷子、马向华父子俩听得聚精会神。
苏长河本来也是其中一员,但他听着听着,却突然想起一件事,现在已经是79年初,要是他没记错的话,今年二月份,南边就会发生另一场自卫反击战。
这场自卫反击战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后续的边境战争却长达十年,持续了整个八十年代。虽然华国取得了毋庸置疑的胜利,但是战争也给华国带来了很多伤害,牺牲在边境战场上的军人高达□□千人,负伤的更是不计其数。
苏长河想到这些数字,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他尽可能保持若无其事的样子,旁敲侧击地打探,好在,张营长和二舅子所在的部队暂时应该没有调动的意思。
他不放心地问,“如果去了就回不来了,你们还会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