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我也没有摁,棉棒离皮肤几厘米,我就后悔了,生生刹住劲,轻轻点下去。那伤口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我看得心惊肉跳,手抖得不行。我没有什么处理伤口的经验,只能从童年摔伤时,医务室老师给我消毒伤口的记忆里提取经验。可那经验是无效的,摔出来的伤口只一点点,棉棒点几下就消毒完了。钟林云身上的伤口一大片一大片,手上脖子上头上脚踝上,没一处完整。我拿棉棒涂抹几下,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这样拿棉棒一点点的擦,到明年,消毒工作都不能完成。“可以用纸巾。”擦拭的时候,钟林云一直低头。看着棉棒一下下起落,他提醒道。“闭嘴。”我凶巴巴的说,“你也不怕纸屑掉伤口里感染。”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也清楚,再这么拿棉棒搞细活,手上这片搞完了,其他伤口可能都要结痂了。于是我在棉棒和纸巾里折中,选了棉布。我用酒精浸湿棉布,再用湿润的边边角角小心擦过去。我先从外围下手,把伤口边缘的血迹抹掉,然后再一点点往翻肉来的红色区域蹭。钟林云一直低头看着,酒精扑在伤口上,他毫无反应,好似不疼。钟林云身上的伤口很多,消毒的工程量浩大,当我终于成功给他额头的伤口贴上纱布,用纸巾沾水洗去睫毛上的血迹时,天色沉沉,已经逼近傍晚。我看一眼窗外,低下头把多出来的棉布卷好。“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我不抱希望的再次询问。如我所料,钟林云果然还是没有说话,他只抓住我的手腕,把手指撩开,从盒子里拿出一支棉棒,沾上酒精,往上面抹。我讨厌消毒伤口,比讨厌受伤还要讨厌。疼痛覆盖上疼痛,细微的裂口都能整成血崩的恐惧。我条件反射的想收手,但我怎么可能反抗得了钟林云。他手指松松一扣,我便抽不出手腕了,如果要硬来,又可能会触碰到钟林云手臂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于是我反抗两下,最终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棉签离伤口越来越近。“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钟林云的话语伴随着指尖的刺痛降临。我一个哆嗦,没大明白他的意思,只疑惑的“嗯?”了一下。“还有半个月,复读生就该返校了……艺术生,理应更早。”钟林云垂着眼,捏着棉签一下下点着,“不计划回去吗?”伤口的酸涩浮上来,哭泣的后遗症让我喉咙干涩,我梗着嗓子,说:“哦,所以现在是要赶我回去吗?”“不是。”钟林云否定的很快。他抬眸瞥我一眼,睫毛又垂下去。“只是你确实该回去了。”我不回复,只觉得手指更疼了。我不说话,钟林云也不说话。他不会是那种苦口婆心劝人做事的老妈子性格,只会在我睡着后把我连人带行李搬到家门口。我只能祈祷他不知道我家地址。虽然我想他大概已经知道,而且就算他现在不清楚,要打听出来也是分分钟的事。打架斗殴、违法犯罪,是他的专业。所以如果钟林云要用最离谱的办法做最靠谱的事,我真的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只是会回来再擂两个小时的门罢了。“今天那帮人是谁?”我答非所问,以攻为守。钟林云收起棉棒,抬高我的手,轻轻吹两下。“我说了你就回去?”他问。“想都别想。”我手指一瞬酥麻,头脑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我灵光一闪,皱眉,冷不丁问,“你爹又欠钱了?”钟林云没说话,但抿了下唇。算默认了。于是我豁然开朗。钟林云那个老爹,十成十的废物,垃圾里的垃圾。早些年的时候酗酒,喝完就打老婆,老婆被打跑了,就转手打儿子。他的倒霉儿子,钟林云,从小到大身上青紫不断,便是拜他所赐。我没怎么见过钟林云的老爹。钟林云不让我见,纵使我吵着闹着在地上撒泼打滚说要去他家玩,钟林云也绝不妥协。那是他少有态度坚决的时刻,抿着嘴看着我大闹特闹,等我发完脾气就蹲下来,把泪眼汪汪的我从地上扶起来,再从口袋里掏出两三颗糖,作为安慰。但却绝不松口,答应让我去他家。我会得知钟林云那个废物老爹欠债,还是一次放学,钟林云远远看见那群黑衣服纹身的不良变了脸色,拉着我七拐八拐,躲进了小巷子里。我被钟林云难看的表情吓到了,小声的问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