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时候时常跟小伙伴们玩寻宝的游戏,可这一路走下来,丝毫没有寻宝的好奇与刺激,只觉心中盈满了不安,双腿不自觉打颤。这不是一间普通的暗室,两边的架格摆满了书画,韶棠停下脚步从一架格上拿起一本书册,如她所想,是一本珍藏古籍。予然先生文采斐然,在家中置了这么一间暗室用来藏书不足为奇。可为什么从未听他说起?韶棠麻木地放下书册,心中惶然与苦涩交织,来势汹涌,让她差点丧失了接着往前走的勇气。但暗室不大,在她的不远处拦着一块长木板,想来应当就是通往另一边的暗门,而她的小线团,还在旁边轻轻晃动。她走过去将线团捡起,却迟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她知道,推开这一扇门,心中的所有疑问都能得到解答,但他们相识相知,直到离开他都对此只字未提,只能说明揭开秘密的后果是她所不能承受的。踌躇许久,韶棠还是选择了前者,她想着不管结果如何,总该要有个结果。却万万没想到手刚一放上去,就听那边传来了一声呢哝软语。“轰”的一声,她脑中一片空白。刚拾起的线团再次从手中滑落,“咚咚咚”的声音砸了过来,她却依然能清晰听得暗门之后的声音。一女子清喉娇啭道着:“予然,人家好想你。”小棠一刹那,韶棠脸上血色渐消,感觉自己如坠沉渊,周身裹着凛冽寒意。她的手短促地痉挛了一下,意识还未完全回笼人已落荒而逃。回来的途中还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架格,险些被掉落的书册和画卷绊倒,但她恍若未觉,跌跌撞撞却跑得极快。直到走出那道暗门,她才像是已耗尽了全身气力一般跌坐在地上,旋即双手环抱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即便她千万个不愿,但耳边还是止不住回响着那女子的呢喃软语。“予然。”“予然。”“予然。”柔情脉脉,绻谴旖旎。她不知道门板之后的他在听到这样的轻唤时是如何一番神情,是不是也会回以深情凝视?又或者……一想到这里,韶棠便觉得心如刀绞,痛得难以喘息。怪不得他不愿让她唤他予然,原来这个称呼早已属于另一个人。怪不得他总有意无意地试探她的态度,原来只是为了更好地将她蒙在鼓里。他的家人,他的好友,甚至是这一间暗室,她都一无所知。这些时日以来,她不是没有起过疑心,但她始终相信母亲不会看错人,而且他那一双墨玉般的瞳眸尤其会撩拨,直直地看过来时,敛起所有的清冷,只剩一片似水柔情,叫人不自觉沉溺其中,忘却其他。可暂时忽略的事情并不代表它不存在,抽丝剥茧之后的真相更加直白,也更加残忍。他说有急事回府,其实只是去了隔壁的宅子密会娇娘,而且还一去就待了小半个月。韶棠很想就不管不顾冲过去,跟他当面细数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欺骗,再质问他为何如此?但事情来得猝不及防,惶然与无措的情绪几近将她淹没,这一会儿稍微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的衣袖已被打湿了一大片。再一抬眸,只觉眼睛酸酸胀胀,还不大适应斜进窗牖的暖阳,想也知道眼角和鼻尖也是通红一片。要真顶着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过去,倒显得自己底气不足了,万一到时候再一虚怯,显山露水不说,说不定还会被他们笑话一番。而另一边,季予然看着怼到自己眼前的昳丽容颜,只觉眼皮直跳,马上又将自己完完全全缩进锦被之中,怏怏喊了声:“二文!”“嘿!”兰芷狡黠一笑,“二文正在外边摆弄你买回来的酒坛子呢,暂时没空。”“不肖徒儿竟敢来扰为师安眠,还直呼为师名讳,罚你先将书房中画作临摹一百遍。”季予然说着从那柔软锦被之下探出一只手来,懒洋洋地挥了下,“去吧去吧。”兰芷丝毫不为所动,“予然,你别把大夫的话当耳旁风,你得起来走动走动,不能一直躺着。”锦被下传来回应:“嗯。”“你别光‘嗯’,你得起来,从回来到现在你都睡了好几个时辰了,不能再睡了。”“嗯。”“予然?予然?季予然?”“……”锦被里的人连“嗯”的一声回应都没有了。兰芷担心他真又睡了过去,忙靠近了些,商量道:“予然,起来走走吧,晚上我陪你一起喝酒呀。”许是说到了喝酒,又许是锦被里过于闷沉,季予然终于舍得缓缓拉下了锦被,露出那一双满含风情的桃花眼,只不过轻轻眨了下,便蕴满了一言难尽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