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温存地抚爱那张深情的脸,说:
“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
“你会的。我没有娘家可以回去,你很难把我赶走。”她淘气地说。
他扫了扫她那一头有如主人般固执的头发,说:
“我会保护你。”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她睁着一双疲倦的眼睛问。
“是的,直到很久很久之后。”
“以前在肯亚,那些大象会保护我。它们从来不会踏在我身上。”
“你把我当做大象好了。”
她摇摇头,说:
“你没秃头。大象是秃头的。”
“等到我老了,也许就会。”
“你答应了,永远为我年轻。”她说着说着,躺在他怀里,蒙蒙眬眬地睡去。
他难以相信,自己竟许下了无法实践的诺言。谁能够永远年轻?但是,他愿意在漫漫人生中,在生老病死的无常里,同她一起凋零。
医院旁边在盖一幢大楼,他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大楼。一天早上,他开车回去医院,发现那幢大楼已经盖好了,名叫“徐林雅文儿童癌病中心”。是父亲用了母亲的名义捐出来的。
大楼启用的那天早上,他回去上班。他停好了车,看见大楼那边人头涌涌,正在举行启用典礼。他只想快点走进医院去。就在那一刻,他老远看到父亲从那幢大楼走出来,院长和副院长恭敬地走在父亲身边。
父亲看到了他。他站在自己那辆车前面,双手垂在身边。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父亲,更没想到他的父亲会送给死去的母亲这份礼物。父亲瞧了他一眼,没停下脚步,上了车。
车子打他身旁驶过,司机认出了他,减慢了速度。没有父亲的命令,司机不敢把车停下来。坐在车里的父亲,没朝他看。
车子缓缓离开了他的视线。他只是想告诉父亲,他明天要结婚了。
婚礼很简单。那天早上,徐宏志和苏明慧穿著便服去注册。他们只邀请了几个朋友,担任伴郎和伴娘的是孙长康和莉莉。莉莉身上那些环两年前就不见了,她现在是一位干净整洁的设计师。孙长康在医院当化验师,脸上的青春痘消失了。
婚礼之后,徐宏志要回医院去。他本来可以放假的,但是,那天有一个大手术,是由总住院医生亲自操刀的,他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学习。
七点钟,他下了班,开车回去接苏明慧。他们约了早上来观礼的朋友一起去吃法国菜。
回到家里,灯没有亮,花瓶上插着他们今天早上买的一大束香槟玫瑰。
“你在哪里?”他穿过幽暗的小客厅,找过书房和厨房,发现睡房的浴室里有一线光。
“我在这里。”她回答说。
“为什么不开灯?”他走进睡房,拧亮了灯。
从浴室那道半掩的门,他看到穿著一袭象牙白色裙子的她,正在里面忙着。
“够钟了。”他一边说一边打开衣柜找衬衣。
“快了!快了!”她说。
他已经换过一件衬衣,正在结领带。她匆匆忙忙从浴室走出来,赤脚站在门槛上,理理自己的头发,紧张地问:
“好看吗?”
他结领带的那双手停了下来,眼睛朝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