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锦绣不屑地嗤笑道,“不过区区侍郎府的公子,只得你这般高兴么?也是,你来晚了,错过了鲁国公府宴席,也就不知道京城里头多的是可以踩在侍郎府头上的勋贵,求我吧,或许我愿意介(施)绍(舍)几个尚书府伯府侯府的公子哥儿你认识!”“我呸!你心心念念想攀高枝儿,别把我也扯进那不要脸的地儿去!谁不知道你只是借了堂姐的东风参加的勋贵宴席,在我跟前摆什么傲谱子?就凭你这样装模作样惺惺作态的,也想叫那些个王侯公孙对你另眼相看么?也不瞧真了自己是个什么玩意!我娘讲了,京城的勋贵世家精着呢,瞧江家打小不乐意和你一起玩耍便知道你定是个拎不上台面的,是个山鸡还偏生要粘一身凤凰毛!”被稳狠准地戳中数个敏感死穴的薛锦绣,恨恨地瞪着柳茵,“江家算什么东西!他们不乐意和我玩耍,我还不稀罕与他们有交集!你等着吧,我定嫁个叫你往后得跪着和我说话,让江家也需屈膝行礼的如意郎君!”“呵,两条腿的勋贵世家子弟遍地都是,两条腿却瞎了眼的勋贵世家子弟,未曾见过!”“你你你——”眼看薛锦绣和柳茵就要张牙舞爪地打起来,丫鬟们忙不迭机灵地唱双簧将冒起的火吹熄,连哄带拖地把亭子外的柳茵拉走了。薛锦绣恼怒地一把扫掉石桌上无辜的糕点和茶水,柳芽和柳茵这对堂姐妹,她真真是厌恶极了,一个终日装乖卖好地压在她头上,一个总是满嘴粪水找她不痛快,明明都是商贾出身,却老是瞧不起她,活像她低了她们一等似的!可恶!她瞪着地上那些糕点的痛恨目光,渐渐地狠毒了起来。柳芽思前想后地梳理了一遍脑海中的种种事迹,心里实在有千百只小蚂蚁攀爬啃咬得紧,于是忍不住蹭蹭蹭地跑到江之愉的厢房蹲在床边看着果真在睡觉的他。江之愉长得像他祖母,秀气又精致的五官挂在柔美的脸庞上,极是好看,醒着时总带着点点吊儿郎当的痞,如今睡着时却像个沉睡的月精灵,长而浓密的睫毛如扇般投在白皙的眼窝,划下忽明忽暗的薄影,悠扬轻浅的呼吸声平平缓缓地起伏。柳芽还在想怎么软磨硬泡时,忽觉手臂被熟悉的大掌抓住,未及反应转瞬已被压在温暖的怀抱里,那原该熟睡的人儿正笑盈盈地用似有万种光华顷刻间闪耀而过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你我都不是小孩儿了,芽芽那套表哥世子哥哥二哥哥都是哥哥的论调,也该改改了吧?”“!”柳芽惊得三魂七魄齐刷刷溜出去企图蹦个迪冷静一下。江之愉好笑地挑挑眉,“你这是什么表情?”柳芽艰难地砸巴砸巴嘴儿,“就,就是很匪夷所思。”感觉像是被狗血泼中了似的。“谁家没几个小表妹,要不是喜欢你,怎会独独周旋在你身边?”“……”好像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江之愉促狭地看着她缩成一团苦恼又纠结的小模样,抓着她手腕的手掌一收便侧身躺下,一手撑着自己的额际,一手拨过她的脸面向自己,食指的指腹轻轻地摩挲她的眼角,又慢慢地扫过她的秀眉,扑哧地笑了。柳芽狠狠地忐忑了一番的心瞬间僵住了,怔怔然地看着他。“下次还敢胡乱招惹男子么?”江之愉捏了捏她近日养起来的小肉脸。柳芽那七上八下地纠结在喉咙的小心脏咚地落回原地,哀伤又愁苦地瞪着她的表哥叹道,“你吓死我了。”“嗯?我喜欢你是这般吓人的事么?”江之愉眸子危险地一眯。柳芽忙边揉自己的脸颊边讨好又讨饶地笑道,“不不不,能得表哥喜欢是无上的荣幸。”“那你可要这无上的荣幸?”“我沾沾未来表嫂的一点点光就好了。”“白疼你了,竟嫌弃我,要将我推给别的女子。”江之愉做出被抛弃的小媳妇伤心状。柳芽就着还垂在床边的腿坐起,“可是表哥都不会想要成婚吗?你已双十,别说侍妾了,便是通房也没有半个,姨母整日为此发愁呢!”“要不,你为你姨母排排忧解解难,嫁给我好了。”他痞痞地朝她抛了个闪亮亮的媚眼。“表哥还拿我开玩笑是么!”柳芽严肃地板起小脸儿来了。江之愉垂眸掩下眼底浓浓的自嘲,再抬眸时又仍是那痞里痞气的模样,懒洋洋地垫着双手躺下,投降似地道,“好好好,不闹你了。”随之一副要继续睡觉的表情悠然自得地闭眼,淡淡道,“烨王的事,你还是去问他吧!”“表哥知道为何不愿告诉我?”柳芽忍住撑开他眼皮的冲动,郁闷地撇撇嘴。“今日心情不佳。”柳芽试探道,“是在衙内被哪个上司欺负了吗?”“不是。”“是因为娶不着媳妇——”“不是娶不着,是我暂未有娶妻的打算。”“那表哥今日为何会心情不佳?”“……”还不是因为你!江之愉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不断地用生命在演绎什么叫作茧自缚,他深深地暗叹数次,又想起儿时与杜家兄弟发过誓的要‘一直当柳芽哥哥’的约定,几乎憋屈得闷出一口浓稠稠的老黑血来,当初成为晋王伴读而必须留京的他,以此约定来限制杜家兄弟,却不成想他们仨在柳芽心里就活成了亲哥哥,叫她在成长的漫长岁月里根本不曾考虑过站在爱情的角度喜欢他们,每每试探都惊于她的不知所措中,终也只能以玩笑暂且划下结束。虽怂,但他更怕她自此躲着他,然后渐渐与他疏离。他侧身面向墙,“芽芽,表哥真的困了。”柳芽素知他铁了心不愿讲的话,她再如何软磨硬泡都没用,只好帮他盖上被子方离去。绚烂的霞光调皮地攀爬微开的窗缝,撒进被数个火盆烘得暖呼呼的书房,柳芽躺在贵妃椅上看着从西漠带回来的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玉竹捧着一叠厚厚的信件进来时,轻手轻脚地帮她将只盖在肚子上的小被子掖到肩膀上,许是她睡得不熟,一下就醒了。柳芽揉着眼眸道,“知画他们还没有回来吗?”她都饿了。“未回,小姐可以再睡会儿。”柳芽摇摇头道,“我哥他有来信吗?”“这就是。”玉竹将怀里那叠信件的第一封递给她,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愉悦。柳芽笑逐颜开地打开一看,“哥要来京城?”待一目十行地扫完内容,她沉吟地偷笑道,“这个消息莫走漏了~”“是。”她又翻了些较为重要的信件,其他的均由玉竹做总结告知作罢,待禀报完毕后才吩咐道:“你寻个熟门路的,到各个市集挑个地段好,而且远离柳家旗下铺子的店面回来,价钱贵些也不打紧,我要留做他用。”“好的。”“至于那几个爱作幺蛾子的,就继续盯着吧。”她便要看看他们可以玩出什么新花样来。天际将最后一抹光亮无情地吞没后,江知画他们才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早早吃过一碗粥填肚子的柳芽和江之愉已坐在饭桌前等他们入座了,但柳芽招呼完他们赶紧儿吃饭后,那垂下去打算夹个菜吃吃的目光就唰地抬了起来,一瞬不瞬地打量着江知画和莫秋彤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庞蹙眉道:“我记得你们出门时,画的妆没这么浓。”江知画闪烁的目光心虚地垂下,“我们去市集淘新鲜玩意经过胭脂铺子时,试了新妆。”柳芽狐疑地看向莫秋彤,她连忙捣蒜似的点头附和,脸上厚厚的粉便扑簌簌地掉了一层,再瞥瞥莫铠禅,他像是想要逃避什么似的,几乎把脸埋在小小的饭碗里拼命地扒拉,劲儿使得碗发出强行摩擦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