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只是在为猊下生气的事而烦恼……”
“愚蠢。”王打断了她,“本王才没有烦恼,那个擅自生气的女人才最应该反省自己,如果她真如世人传言的那般聪明,就应该用柔声细语规劝她的卢伽尔,而不是说什么‘那你干脆杀掉我好啦’之类的蠢话!”
“您说得不错,猊下确实不该说那种气话。”西杜丽感觉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一阵无名的怒火点燃了,“可您也不该把那些明明能自己处理的政务全丢给猊下,若您真的爱她,便该为她排除一切干扰与负担,只为永葆她的喜乐,而不是看着她为您日夜操劳,忙碌到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王无声地盯着她,西杜丽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自己没有退却,好一会儿过去,王才开口:“她曾经能为父王做到,也应该为我做到。”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父王死后,我继承了他的一切,他的国家,他的王座,也包括他的宰相。”王说,“她已经是我的了,卢伽尔之手应当且唯一要侍奉的就是现在的王,既然如此,她对我的付出就不应少于对先王的付出。”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几年前,看到了孩提时代的吉尔伽美什。
那时的他还是王储,但早已确定未来将继承至高的权力,人们用珠宝、香料、卡乌纳凯斯1以及数不尽的甜言蜜语为他装扮,可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如卢伽尔之手赞同的微笑更令他快乐,使他欢心。
他用的是“我”,而非“本王”……西杜丽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而且王也没有否认他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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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杜丽啊……”猊下捏了捏眼角,“你今天是怎么了?”
西杜丽愣了一下:“猊下?”
“别装傻,你已经用奇怪的眼神偷瞄我一天了。”猊下的手指轻轻点了两下泥板,这个动作教西杜丽回想起昨夜的王,“是有什么事在困扰着你吗?”
若这件事真那么容易说出口,她就不至于满身疲惫地躺在床上却一夜无眠了……西杜丽有一肚子话想说,她过去十多年积攒下来的倾诉欲都不如昨天一夜萌发的多,但她不确定缇克曼努会是一个好的倾诉对象。
是了,猊下很疼爱她——但在西杜丽看来,她缺乏那种人们所共有的感情,世人的诸多苦恼在她看来多半是无聊且幼稚的,因此有时她会显得很冷漠,令人受伤,但你很难指责这一点,这位卢伽尔之手也达成了许多常人所难以达到的伟大成就,也许她之所以能做到那些,恰巧就是因为她没有这些。
“那么,请恕我失礼……对于王,猊下是怎么看待的呢?”
“任性的臭小鬼。”
“请认真地回答我……”
“我很认真。”猊下竖起三根手指,“上一次我这么认真还是在给恩美巴拉格西2下套的时候。”
西杜丽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请容我问得更具体一些……对于王的感情,您是怎么看待的呢?”
闻言,猊下抬头瞥了她一眼,西杜丽被这一眼看得心惊胆战——好在只是短短一瞬,猊下很快又漫不经心地低下了头。
“不怎么看待。”她说,“卢伽尔的一生有很多课要上,比如有些东西是他再想要也得不到的,我觉得这会是很好的第一课。”
猊下的否定在她预料之中,但她未曾想到对方会那么决绝,反而让她有点想追问到底了:“您对王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老二尚不如我的小指长。”
西杜丽这次咳得更大声了。
“所以您对王只有亲情吗?”西杜丽强调道,“一点超乎这些的感觉也没有?哪怕是对先王的移情……”
“这又关班达什么事?而且他……”猊下叹了口气,“让我这么说好了——西杜丽,你有没有自己去集市采购过?”
西杜丽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那么以麦子类比王权,以椰枣类比我——假设你同时在小摊上看到椰枣和麦子,它们对你而言都是不错的选择,没有任何优劣之分,最后你买下了麦子。”猊下说,“但等你回到家,看着袋子里的麦子,是不是又会想着其实椰枣也不错?”
西杜丽思索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
“你觉得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想?因为你其实更喜欢椰枣吗?”
“……不,如果我更喜欢椰枣,当时就不会选择买麦子了。”
“那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因为……”那些字句此刻仿佛都黏在了她的喉咙里,“因为我已经有麦子了。”
她走进了一间白色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张白色的单人床,床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有一个透明的袋子挂在女人旁边的铁架上,袋子里盛着血一样鲜红的液体,被一根同样透明的管子连到她的手臂上,针尖深深没入她的皮肤。
这女人太瘦了,有那么一会儿她甚至怀疑,如果这根针再进去一些,银色的针尖会不会从她手臂的内侧戳出来。
她猜这么做是为了把液体往她身体里运送……然而,由于女人的面庞太过苍白,实际看起来更像是她身上的血液正在那个透明的挂袋被抽走。
“许久不见,博士。”女人脸上展露出笑容,仿佛与她很熟稔的样子,“您看上去气色还不错。”
“但你看上去很糟。”她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口中却说出了她的名字,“比我上次见到你还要糟,鹤崎,你应该去接受基因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