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是挖苦,而是世人皆知的真相。
洪竹都不敢仔细的去想,让范闲性情大变的原因是什么,但是有些事情是,就算你不去想,事实也是摆在那里的。
不得不承认的就是,让范大人变成这样疯疯癫癫样子的,是一个死人,还是遭人唾骂的那个死人。
在二殿下最开始死去的那几年里,范大人除了偶尔疯癫,平日里还是端得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只是有些习惯有意无意的像那个死去的二殿下。
后几年,范大人便越发疯癫,习惯同那位死去的二殿下那是一般无至,有时候都会有人认错,最惊骇的是在一夜醉酒后,范大人连夜去将二殿下坟刨了,同那堆白骨相拥而眠,等他带人找到时,惊讶的发现,范大人不光抱着二殿下的白骨睡觉,还一夜白了头,这真是……
醒来后的范大人,却是不管不顾地将那堆七零八落的白骨一块儿块儿地捡起来,抱在怀里扬长而去。
却无一人敢拦,哪怕是皇帝。
之后,范大人便将二殿下的白骨埋在这院子里,日日靠在那石碑上睡觉,或是,拿着一堆书,同二殿下还在世一样,同他讲话,唯一不同的是,没有人回答他了。
或是莫名其妙的有一天像是恢复神智一样,对二殿下的碑冷眼相待,甚至像是有滔天恨意一样,将那碑震得细碎,然后又沉默着一块块捡起,换一块儿新的。
洪竹听到里面传来的茶盏破碎之声,摇摇头。
哎,疯了。
范闲摔得满地碎片,依旧不管不顾地赤脚就踩过去,鲜血便在地上映出一片片血红来。
范闲提着酒,来到院子里,来到李承泽的墓前,长久的看着,随后仰头喝下一口酒。
悲凉地笑了一声。
哪有什么重来一次啊,不过是镜花水月美梦一场。
梦醒了,就是冰冷残酷却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他的爱人,就是死了,永远的死了。
范闲将酒喝尽,然后丢了酒壶,便坐在他的墓碑边上,轻轻侧头靠着那墓碑。
李承泽死后,他就时常做那些荒唐又可笑的梦,在一场场的大梦中,他逐渐清晰地意识到。
他就是爱李承泽,不是恨,只是爱得痛苦,只记住痛苦,不记得爱。
如果非要说恨的话,恨的也只有自己,竟是半分都不恨李承泽。
恨自己亲手将他逼上死局,又冷眼旁观他的死去,更恨自己没有早一点认清自己的心。
李承泽总读他的诗书,并且在上面批注了自己的看法,范闲在那些批注之中,感受到了李承泽的怨恨和不甘:你能写出红楼和登高,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不懂我?
他懂,只是懂得太晚,晚得那人死去好多年,晚得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
范闲这一坐就是到晚上。
那清冷的月亮已经爬到了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