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意一开始还在为接到陆柚的电话高兴,现在心情已然跌到了谷底:“你给我打电话,是专门秀恩爱的?给人买衣服买首饰,还没玩够?”说话怎么那么冲?陆柚也不是好脾气的,回呛了一句:“你吃错药了吧?”程知意不吭声了。陆柚没忘记自己打电话的目的:“你什么时候有时间,陶时君回国了,咱们一起去看一下姨奶奶。”陶家老宅位置比较偏,主要是老人不喜欢吵闹,也不乐意去适应过分现代化的生活,唯一的爱好就是打理自己那两亩地,平日里吃的都是自己亲手种出来的。每次陆柚来,都要被陶家奶奶塞一大包的蔬菜,白菜、四季豆之类的。还有肉,陶家奶奶当初身体好,亲手宰猪,给了来做客的陆柚一整条猪腿。陆柚来之前和陶时君说了声,又告诉江鹤川他今天要去拜访长辈,所以不陪着上课了,顺便警告了句:“不许趁着我不在,就招蜂引蝶,明白了吗?”江鹤川说他不会。陆柚只是单纯想说那句话,才不是真的在意会不会。比起男朋友在学校会不会被搭讪,他更在意为什么说好要来的程知意突然放了他的鸽子。他站在陶家老宅前,对着手机没好气道:“你不是说时间都合适?”对面好声好气地解释,“突然有事,下次再一起吧,柚子,你帮我和奶奶问好。”陆柚撇撇嘴,“我才不帮你问好,挂了吧。”他没觉得多少生气,只是意外,毕竟程知意不是个会随便放人鸽子的,尤其是在人已经到了,才说自己不来这种情况,那是从来没有过的。就连来接人的陶时君听了都惊讶,“最近程家好像没什么大事吧?程知意他居然在和你说好的情况下不来了。”说话的重音落在后半句的“你”上。“谁知道有什么事。”陆柚听出来了,不过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们三个人就是关系好,从小长到大的交情,在彼此心里总归是有点特殊地位在的。他也经常会选择不做什么事,去和两个发小玩。陶家老宅是苏州园林风格,有山有水,木板鹅卵石铺成的路,紫藤花爬满了头顶上的木格子,刚迈进大门,就能听到里面水流哗啦啦的声响,是古诗词中才有的意境美。当然,如果陶家奶奶不那么大声吆喝大鹅就更好了。陆柚以为陶家奶奶会在床上躺着,结果人家正生龙活虎地喂鹅,只能从斑白的两鬓中窥见些许颓态。“柚子来了。”“姨奶奶。”按照辈分,陆柚是需要这样喊的。陶奶奶哎了一声,招呼两个后辈到跟前,握着手看了又看,像是要刻在脑子里那样认真。“我带了兰花过来。”陆柚举了举手中的兰花,左右看了一眼,试图找到个能避免大鹅荼毒的地方,“摆在哪里合适?”最后这盆价值不菲的兰花被摆在了一盆吊兰下面。陶奶奶往后看了眼:“知意怎么没和你一起来?”程家这孩子,一直跟在柚子身边和小跟屁虫一样,总是眼巴巴的瞅着,这次只见到柚子一个人,还是头一回。陆柚坐到一边,揪了根白菜喂大鹅,“他本来打算来,结果临时有事,让我帮忙问好。”陶奶奶表示理解,也没往下追问,话题转移:“我听说柚子交朋友了,怎么不带来给奶奶看看?”陆柚不爽地睨了对面的发小一眼,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这小子走漏了风声,“早知道程知意不来,我就带他过来了。”这话乍一听没什么,可言外之意就有得琢磨了。陶时君往大鹅嘴里塞白菜叶的动作一顿,抬眼:“他俩不能一起?”陆柚一言难尽,含糊道:“他们两个不对付。”“我听程知意说你把男朋友当眼珠子护着,都不让他看,你怎么知道他们两个不对付……也是,估计是不可能好。”陶时君问了话,还没等陆柚回答自己就想好了说法。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对,应该是除了陆柚,他们这小圈子里都能看出来程知意的心思,只是挑明是另一回事。先不说陆柚迟钝,而且明显对程知意没有同样的心意。就单从程知意那方讲,虽说现在同性可婚,社会风气开放,认为同性异性恋没什么区别,可有些家族的传统封建是地位越高,越顽固,程家是不可能允许程知意和男人在一起的,毕竟是几代单传的独苗苗。周围人能看得出来,程家有人同样看得出,所以程知意为了打消家里人的怀疑,还花钱养过几任女朋友。那男女朋友谈的可真是,除了金钱交易没别的了,两人独自待房间里别提说话,连视线交流都没有。“陶时君。”“嗯?”“那只鹅快要被你噎死了。”
陶时君回神,将塞到大鹅喉咙的白菜叶收回,他看到陆柚在给大鹅拍照,然后又在手机屏幕上敲敲打打,明显在给人发消息的架势,忍不住揶揄:“不会是在给男朋友发消息吧?”这个陆柚很难否认,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声“嗯”。秉承着只要不分手就往死里黏人的原则,他这一路上已经给江鹤川发了无数条消息了,坐上车的时候发一条,在路上到了颠簸的路段发一条,看到有意思的男科小广告发一条……江鹤川也给面子,每一条都是秒回。柚子糖:看,差点惨遭毒手的大鹅!三、二、一,没回复?十分钟前还回复了,就这么一会儿就不玩手机了?陆柚抿嘴,刚准备质问,想起说好的时限是三分钟,小声哼哼了一下。这又不是上课的点儿,江鹤川干什么呢?江鹤川正在被人找茬。找茬的人正是说临时有事,放了陆柚鸽子的程知意。没办法,程知意确实找不到其他和江鹤川单独见面的机会,陆柚缠人太紧,最近一天到晚待在江鹤川身边,像是被灌了迷魂汤一样。之前他提过想见江鹤川,能明显感觉到陆柚不愿意让两人见面,那么他也只能趁着陆柚不在时找过来了。一开始程知意的语气还算平和,嘴角勾着无意义的弧度,尾音上挑,染着习以为常的散漫,“一张支票,你可以在上面填自己喜欢的数字,唯一的要求就是和柚子分手,管你是回到山里,还是去其他什么地方,只要不待在柚子身边就可以。”对于一个冲钱来的,这绝对是笔划算的买卖,可惜江鹤川不是。江鹤川的重点在对方的称呼上。柚子。很亲昵。江鹤川只听陆柚的父母这样喊过,他还没得到这么称呼的准许。江鹤川迅速做出判断,十分平静,声线没有丝毫的起伏:“程知意。”陈述句。程知意凤眼微眯,因对方认出他感到意外,刚准备说些什么,原本面前好好站着的人却转身就走,他一愣,“话还没说完,你走什么?”江鹤川的态度出奇的冷淡,仿佛要冻死人那样,冷冰冰中透露出几分不耐烦,一字一顿:“陆柚不喜欢我和你接触。”简单想一下就知道,这人肯定是趁陆柚不在过来的。这模样要是被陆柚看到,一定会刷新对江鹤川的认知,说好的纯白无瑕,不谙世事呢?程知意嘴角弧度彻底消失,面无表情,明明站在太阳底下却说不出的阴冷。照这话的意思,陆柚是早就防着他了?开什么玩笑。他本来没打算管的,陆柚那么大人了,一直不谈恋爱也不现实,玩点新鲜的也没什么。关键在于,陆柚放在这个男朋友身上的精力过分多了,多到不做其他事,好像生活只剩下了谈恋爱,根本不像是一时兴起。让程知意脑内那根弦崩坏的,是在电话里听到陆柚对另一个人说喜欢,语气甜甜软软,像是塞满了蜂蜜奶油的蛋糕。“你把有些事想的太简单了。”程知意缓缓道:“柚子他被宠坏了,心心念念要到手的跑车开两次就觉得没意思。你觉得柚子对你的兴趣能维持多久,是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江鹤川迈出的脚步停下。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要摆出一副很了解陆柚的模样,对他说教,“与你无关。”陆柚兴趣消褪后,他自然有其他留住人的办法,不过没必要说给无关人员听。眼看人又要走,程知意继续道:“你说柚子不想让我们两个接触,知道为什么吗?”不等江鹤川做出反应,他就自问自答:“因为没必要,不重要。这种事情其实也蛮正常的,总有些朋友,交了上不了台面,或者心知肚明迟早会分手的情人,觉得把人介绍给朋友麻烦。想想就知道,我和柚子是发小,如果真的走心,怎么会不介绍给我。”江鹤川神色瞬间变了,变得黑沉。程知意火上浇油:“真可怜。”……十五分钟后,陆柚接到电话。“你和谁打架了?”陆柚一脸的不可思议,“和程知意打起来了?我都没介绍你们两个认识,是怎么打起来的?”他明明都已经尽量避免了,怎么还会接到这样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