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政仰躺在地上,大雨噼噼啪啪往下砸。他摸了摸脸上的血,艰难地爬起来。段融还要动手,沈半夏怕他会惹上麻烦,不想看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她跟人打架,拉住他把他往后推,摇头:“我没事!我没事,你别生气。”段融无法不生气,鹰隼般冷极了的双眸看向吴政。想到刚才开车过来,他看见吴政在后头追着沈半夏,害沈半夏跌了一跤,膝盖上跌出了血。段融心情奇差,朝吴政走过去,一把拎住他衣领:“你他妈谁啊,刚才你想带半夏去哪儿,你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吴政眼前一阵阵发晕,人都看不清楚,更说不出话来。“老子问你你想带半夏去哪儿!”段融冲着他脸又闷一拳,吴政摔趴下去,脸上剧痛,嘴里涌出血。段融狠起来的时候是真狠,这源于他十八岁之前的成长经历,整日活在混混堆里的人,虽然并没有沾染那些恶俗的气质,但他全身上下都带着让人退避三舍的阴狠。吴政好不容易缓过了点儿神,总算看清了这男人就是上次在海岛城市的酒店门口,他看到的那个把沈半夏扯进怀里的人。当时他只是远远觉得有个女孩很像沈半夏,要走过去看看,但段融事先把那女孩抱进怀里,掀起眼皮,满是警告地看了他一眼,阻止他靠近。那时候吴政以为自己眼花了,看错了人。靠着在律所里挣工资吃饭的贫苦大学生,怎么可能跟段融牵扯上关系。却原来是他想错了,那女孩真的是沈半夏,她真的搭上了段融。吴政好不容易缓过口气,脑中飞快权衡了下现在的情况,决定认怂:“你误会了,我只是见这女孩一个人在雨里走,想送她回家而已。”“想送她回家?”段融冷嗤:“老子现在送你回老家信吗?”段融拿出手机拨电话,报案的同时抬头看路边的监控。很快警察过来,其中负责这片治安的警察队长认识段融,过来跟他打招呼。段融一言不发朝他伸手,周队这才想起来,把带过来的一袋子药拿了出来。“段融,这怎么回事,人你打的?”周队替段融打伞,又被他一个眼神示意,把伞换到了沈半夏头顶。段融拿碘伏把沈半夏手上破皮的地方擦了擦,喷上药,贴上纱布,又半蹲下去给她处理膝上的伤口。沈半夏全程一声不吭,只是疼得微微发抖,额上一阵阵地渗冷汗。周队看得稀奇,段融还从来没有这么卑微地照顾过谁,大雨天里能半跪着给人处理伤口。纱布粘好,段融起身,接过周队的伞替沈半夏举着,下巴朝半死不活的吴政那边一点儿:“那狗东西怎么判?”周队:“这个还不好说。”“我现在就让你先说。”“这个……”周队琢磨了下措辞:“顺利的话,能关几天吧。”“所以就是还有不顺利的情况?”段融虽然跟周队说话,眼神却一直放在沈半夏脸上。她唇色发白,身上一阵阵地抖,眼里光线稀薄,有些站不稳的样子。段融把她搂过来,手臂横亘在她腰间,支撑着她的重量。“毕竟他顶多属于猥亵未遂,这不好判。而且,”周队看了眼满脸是血的吴政:“你把他打得也太狠了,至于动这么大气吗,连累到你怎么办?”“我没把他打死,就已经是看在你周队长的面子上了。”段融把伞塞到沈半夏没受伤的那只手里,等她拿稳,抄着她腿弯把她抱了起来,一声不吭地带她离开。有警员看见他离开了现场,过来问:“周队,不用请他去警局吗?”周队瞥这警员一眼:“这事儿你不用管。去盯着吴政,先带他去医院,别让他跑了。”……雨一直没有停下的趋势,且还在越下越大,砸在伞面上的声音很响。沈半夏伸长胳膊替段融举着伞。她今天穿了件蓝色的裙子,露出的一条胳膊很细,在暗夜里泛着冷光色的白。胳膊上满是水珠,举了一会儿后手上就没力气了,手腕开始颤。“不用给我撑,”段融低头看她:“给你自己撑。”沈半夏不听,依旧把伞高举过他头顶。还好很快到了停车的地方,段融把她抱进副驾驶,从后座找了条毯子给她裹上,调低了椅背让她休息。两个浑身全都湿透的人往车里带进一股水汽,沈半夏裙角有水滴往下滴滴答答地淌,弄脏了他昂贵的车。他全不在意,抽了纸巾给她擦脸上和脖子里的水迹。大雨一直下着,车里很安静,不太能听见外面的雨声。沈半夏半睁开眼睛看他,透过一重重时光的轨迹,看到了那个在大雨中往她手里塞了把伞,离她而去的段融。她身上发冷,胃一阵阵地抽痛。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不太能分清现在是什么时候,她眼前所看到的是真的段融,还是她幻想出来的。她的唇蠕动了下,眼光动了动,声若蚊蝇地开口:“段融、”过了半秒,把另外两个字叫了出来:“哥哥——”段融的手蓦地停下,视线从她沾着水的脖颈往上移,落进她迷蒙的眼睛里。当着他面的时候,她从来不会这么喊他。“段融哥哥,”她又叫他一遍,声音越来越小,脸色很差,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极慢地说:“你去哪儿了,我很……”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她昏睡了过去,段融右耳贴近她嘴巴,还是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沈半夏醒来的时候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有护士过来查看她状况,笑道:“沈小姐您醒啦,”扭过头冲房间外在打电话的人说:“段先生,沈小姐醒了。”段融挂了电话进来,沈半夏没来得及收视线,一眼与他目光相接。心底莫名地颤了下,略显慌张地把视线扯回来。护士出去,把门替他们关上。窗帘开着,外面天色已亮。沈半夏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已经是早上六点,所以她昏睡了一夜。她想从床上坐起来,段融扶了她一把,问:“不再睡会儿?”“不睡了。”她掀开被子下床,腿刚搭下去,段融把一双新买的鞋拿了过来,帮她穿。鞋子大小合适,款式是她常穿的平底小白鞋。她想起昨晚没完没了的大雨,看了看自己身上,发现湿衣服被人换了,如今正穿着一件柔软的白色睡衣。眼前浮起那天段融毫不客气地一把脱掉了她身上的衣服,手指在她背上来回流连着帮她擦药,整个过程都坦荡得好像他并不是在脱女孩子衣裳吃女孩子豆腐,而是在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那时候好歹没有被他看光,可她低头盯着自己胸部,感觉到现在她并没有穿内衣。她觉得是段融这个没脸没皮的给她换的,满脸控诉地看他:“你又脱我衣裳了?”段融抬眼,看她一会儿,笑:“我脱你一次衣裳,让你印象这么深刻?”“……”“要让你失望了,”他用下巴颏往门口的方向一指:“刚那女护士给你换的。”“谁失望了!”沈半夏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小兽,随手摸到床上的枕头丢他。段融全不在意,接了枕头放在一边,拿了洗好烘干的衣服给她:“换上,我带你去吃饭。”他转身出去,把门关上。沈半夏换好衣服,护士敲门进来,把医生开的药给她。沈半夏并不记得自己有生什么病,被段融送过来已经很莫名其妙了,问:“这些是什么药?”“你胃不好,要调理一阵,这些都是养胃的。记得三个月后来医院复查,还有平时吃饭要规律,不能饥一顿饱一顿的,对胃伤害很大。”沈半夏不安地攥了攥手心:“这些你们也跟段融说了?”“对呀,段先生都知道了,”女护士把她的药分门别类装进袋子:“段先生很关心你,昨晚一直在照顾你,到现在了还没睡过觉呢。”女护士满眼羡慕地看着她,光是想想昨晚段融对她无微不至的劲儿,眼前就冒起一阵粉红泡泡。
沈半夏隐隐约约想起来昨晚自己醒了几次喊口渴,每次都有人把她扶起来喂她喝水。茶水温热又甜甜的,好像是被人放了蜂蜜。蜂蜜是养胃的。糟了,所以医生把所有事都告诉他了?他肯定该知道她胃不好了,一个千金大小姐胃不好是正常的吗?她只能拼命安慰自己,应该不会被怀疑的,千金大小姐又怎么样,还不许有点儿小毛病了?而且平时只要在外人面前,她都是一副胃口很好很能吃的样子,不会有人知道她私下里的时候胃口是很坏的。段融带她去了附近一家粤式早茶店,几乎每样餐品全都点了一份,满满摆了一桌子。她看一眼,说:“你真拿我当猪养啊,这么多再来十个人都吃不完。”“吃不完就丢,你捡自己喜欢吃的就行。”好一个霸道总裁式的回答。沈半夏腹诽,拿了个奶黄包咬了口,眼神往手机上瞟。这几天她都是很早去律所上班,收集资料撰写辩护词。二审很快就会开庭,她没有多少时间能浪费。“我吃饱了,先走了。”她随便喝了几口粥,拎起包就要走,肩膀却被人按了下,她重新坐回椅子。段融的手仍搭在她肩膀上,没有拿开的趋势:“干什么去?”“去……去玩啊。”段融瞥了眼她膝上贴着的纱布:“你伤还没好。”“一点儿小伤而已,已经完全不疼了。”她作势要踢下腿证明自己没事,还没动,膝盖被人握住。段融手的力度很轻很柔,完全没在她伤处上使力,但她动都动不了了。“别跟我闹。”他拿公筷夹了只虾饺给她:“慢慢吃,吃饱了我带你出去。”一句普普通通的话从他嘴里出来就满透着威胁人的劲儿,好像她如果不慢慢吃他就会让她快快死一样。沈半夏乖乖地又吃几口饭。段融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轻柔地盖在她受伤的膝盖上,另一只手在手机上打字,发送:【班老,今天我家小姑娘要休息一天,劳烦您费心放她一天假。】收到消息的班兴昌吹胡子瞪眼,可还是依照段融的意思给沈半夏发了条消息:【今天我要去钓鱼,律所放假一天,你在家休息吧。】沈半夏看完消息,不再有需要工作的紧迫感了。这时候察觉到膝盖上的热度始终不减,她身上痒痒起来,脖子里蹿起一阵热意。这男人为什么每次跟她有身体接触都那么自然,吃豆腐吃得浑然天成,好像原本就该这么做一样。她的腿动了动:“拿开。”段融看她一眼,收手,但是下一刻把身上一件高价定制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盖在了她腿上。店里过低的冷气无声运作着,带有男人体温的西装外套搭在她腿上,她两条腿一点点暖了起来。她低下头,想了想,主动提起另一件事:“在南区那天,那几个打手其实是范洪博找的,我有听见他们谈话。”“我知道,警局那边审出来了。”“那范洪博现在怎么样了?”“被保释了,他爸找了人,砸进去不少钱把事儿给平了。”“那他会不会继续找你麻烦?”沈半夏很担心。“他被家里人送出国了,”段融不是很在意地说:“有段日子回不来。”沈半夏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咬了口奶黄包,又说:“对不起啊,如果不是我,他不会跟你结仇的。”段融看她一会儿,伸手把她嘴角一点儿油渍擦掉:“别跟我说对不起,他人是我打的,跟你没关系。就算真的有关系,你是我的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谁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沈半夏心跳不止,不仅因为他手指的触感,更因为他这些话。吃了饭段融带她回去,并没有带她回家,而是把她带到了天晟集团总部。沈半夏坐在车里,仰头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问他:“你把我带这里来干什么?”段融看了眼腕表:“四个小时后是午餐时间,你留在这,我能看着你吃。”“……”他对劝她吃饭这件事是有什么执念吗?沈半夏把腿上搭着的外套拿起来,膝上贴着的纱布被碘伏浸得发黄,她吓得赶紧翻过外套看,里面果然有处地方颜色深了下,被沾染上了。段融这人有洁癖,这衣裳又肯定不是她这种凡夫俗子能赔得起的,她顿时有些慌神,心里凉了半截,抬头看他。段融浑不在意地把衣服拿了过来,穿上,解开她身上的安全带。“那个,衣服好像被我弄脏了。”沈半夏跟在他身边往公司里走:“要不你脱下来,我帮你送去干洗吧。”段融站在电梯前,侧过头看她一会儿,突然俯低头,鼻尖凑在她颈中吸了口气。“哪脏?”赶在她躲避之前,他已经直起身,单手插进裤子口袋:“不是挺香的?”沈半夏石化,心口似被人倒了一汪热热的温泉。电梯叮地一声打开,段融往前走,伸手在她腰后揽了一把,带着她进了电梯。沈半夏低着头,拇指抠着食指,脖子里蹭蹭往外冒热气。从段融这边往下看,能看到她浓密蓬松的发顶,高高扎起来的马尾辫,带了一点儿红的耳朵。她脖颈修长,身上皮肤白得泛着冷光,裙角下两条腿细又笔直,线条流畅。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能看得出她的漂亮和美好。眼前浮现起昨晚自己刚停稳车,远远看见有个男人拉着她在大雨里走,她拼命挣扎,绝望地冲着空荡荡的马路大喊救命,直到看见他朝她跑过去,她眼里才重新聚起光亮。手还在她腰间横着,段融用了些力气,把她往怀里收了一把。沈半夏吓得抬头看他,随着往前的动作,白色板鞋不小心踩到了他的皮鞋。沈半夏慌得低头看,生怕在他鞋上踩出了印子,脚往后退了退。段融又跟过来,黑色皮鞋抵住她的白色板鞋。她紧张得要死,可即使在这种时候都能分出心神去想,他身上好香。“跟昨晚那人什么时候认识的?”他问。“就、就最近。”“怎么认识的?”“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看见我了,就开始缠着我,我跟他其实一点儿都不熟。”她生怕被段融知道自己在平忧事务所工作,说话时没敢看他眼睛。因为两个人离得极近,他身上的气息无孔不入地缠过来,让她心里越来越乱。“以后不管去哪儿先告诉我,我会派车送你。晚上最好不要一个人走夜路。”听到他的关心,沈半夏心里甜丝丝地,侧头忍了忍嘴角的笑:“哦。”段融仍旧看着她,眸光炙热,视线仿佛带了温度。沈半夏被看得脸红,有种下一秒,他就会亲下来的错觉。但其实不是错觉,段融真的想亲她。他不太忍得住,低头朝她接近的时候,电梯门开了。尤秘书和崔助理在外头站着,一眼看见电梯里几乎快贴在一起的两个人。尤贤和崔山赶紧装成看天看地,总之就是不往前看。沈半夏也看见了外面的人,心虚得好像自己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耳朵更红了,侧身离段融远了点儿,走出电梯。动作被打断,段融拿舌尖不满地顶了顶腮,冷觑了外面那两人一眼,跟在沈半夏身后走过去。尤贤和崔山面面相觑,都想从对方眼里读出他们两个到底是做了什么,才惹大boss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