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夏家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绕着夏奶奶的寿宴在办,连带着夏泽去池家补课的事也暂停了下来。不过有了夏泽上次的良好表现,池以衡开始要求夏泽每天晚上都要做一套卷子。临睡前,他会给夏泽打电话,检查夏泽的完成情况。不知不觉中,池以衡习惯了每晚都听到夏泽的这句“表哥,晚安”,似乎少了它就像是这一天不够完整一样。在池以衡又一次打电话检查完夏泽的作业情况后,夏泽十分自觉地开口道:“表哥,晚安。”池以衡笑了起来,没有挂电话,而是问了一句,“夏泽你明天要回老宅了吧?”池以衡口中的老宅就是夏家的祖宅,是一套位于海城城北的四进老院子。据夏家族谱记载,这套宅子是夏泽的爷爷的太爷爷所建,到了现在已经有了二百多年的历史。解放前,夏家几代都生活在这里。解放后,这套宅子一开始被政府充公,后来才归还了夏家。不过那时夏家诸人已经各自有了家,也就没有住回老宅。到了现在,偌大的一套宅子只有夏奶奶一个人住着养老,夏家的后辈们也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聚回去。听到池以衡提到老宅,夏泽嗯了一声,池以衡顿了顿,道:“这几天给你放个假,轻松轻松,等你从老宅回来再开始做题。”夏泽:“……谢谢表哥。”挂断了电话,夏泽扬了扬嘴角,池以衡虽然没有明说,可显然是知道夏奶奶的性子,猜到了夏泽这几天在老宅未必有什么心情学习。算上上一世,夏泽在二十年的人生中若说有什么讨厌的事,回老宅绝对是其中之一。小时候夏泽不喜欢回去,是因为他总觉得老宅阴森森的。大哥那会最喜欢吓唬他,经常抓着他给他讲鬼故事,讲完后还要趁他一个人时吓他,夏泽好几次都被吓哭了,撒泼打滚的闹着要回家。等他长大后不再相信什么鬼神了,不愿意回去则完全是因为夏奶奶的缘故了。夏奶奶名叫沈秋月,解放前出生于海城六大世家之一的沈家。和夏家一样,沈家也是传承了数百年的书香门第。当年海城一个夏家一个沈家,两家的藏书量加起来就顶的上一座中等规模的图书馆的藏书量。可惜,先是几十年的战乱,再是解放后一场场政治动乱,夏家的藏书在夏家人的努力下勉强保下了七七八八,沈家却是连人带书什么都没了。如今只剩下了夏奶奶和他弟弟的一支后代,却也已经是海城的普通人家了。夏奶奶出生时,沈家的势头还在,她从小是摆着世家小姐的排场长大的。等到夏奶奶成年之际,海城解放了。沈家当时虽然声誉还在,但排场已经是撑不起来了。这种情形下,夏奶奶的生活水准直线下降,可她世家小姐的架子却是一点没变,并且夏奶奶成功的把她世家小姐的架子撑到了现在。借用夏凯的一句话来讲,奶奶就是家里的老佛爷,全家都要听她的。夏泽表面不说,私心却是觉得夏凯总结的太对了。夏奶奶撑着架子不仅表现在对一些所谓世家规矩的严苛遵循上,更多的是对夏家的掌控欲上。夏泽不喜欢回老宅就是觉得太压抑,就像头上时刻都压着一座大山一样,不管做什么稍有点不合奶奶的心意,就要被训斥一番。简直不像是在现代社会,更像是回到封建社会大家族一样。夏泽印象最深的就是夏奶奶沉着脸坐在上首,一家人静穆无声的坐在下面,规规矩矩的听着奶奶的训话。夏泽他们从小习惯了这些还好,周含清刚嫁过来时简直就是一个悲剧。回想起这些,夏泽觉得周含清是真有本事,能从奶奶的手里磋磨出来。也难怪小姑姑一开始不怎么喜欢周含清,后来也逐渐认可了她。许是因为临睡前想了太多老宅的事,这天晚上夏泽迷迷糊糊的梦到自己回了老宅。一路穿过一道又一道刷着黑漆的小门,夏泽惊讶的发现他居然走到了祠堂门口。记忆里,夏家祠堂所在的小院平时并不开,也只有过年祭祖的时候才会打开。夏泽不知道他怎么会来了这里,就在他要转身离开之际,爷爷突然从祠堂里面走了出来叫住了他。夏泽的爷爷去世太早,和夏泽的母亲是同一年去世的。夏泽除了见过爷爷的照片外,对爷爷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但奇怪的,他一点都不觉得爷爷陌生,反而觉得十分亲切。夏爷爷笑眯眯的朝着夏泽招了招手,“小泽,来爷爷这里。”夏泽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夏爷爷慈爱的看着他,摸了摸他的头。夏泽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居然变成了三岁时的样子,小小的,拉着夏爷爷的手。夏爷爷拽着他一路走进了祠堂,站在祖宗的牌位前低声道:“我这一辈子就做了这么一件昧良心的事,死了以后实在是没脸去见祖宗。夏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就都留给小泽吧,还有池家的那些东西,池家不要,我们夏家更不能要,都留给小泽。我死了以后,谁也不许跟小泽争,听到没?”东西?什么东西?爷爷在和谁说话?夏泽茫然的朝着身后看去,烟雾缭绕中,好像有人又好像没人。夏泽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楚,却一下子醒了过来。天色还未大亮,夏泽摸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早晨五点,可他怎么也睡不着了。夏泽觉得他似乎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小时候跟着爷爷去了祠堂,后面又梦到些什么就记不清了。好像是爷爷留给了他什么东西,不许其他人和他争?夏泽想到这里笑了起来。就算是爷爷真的留下了什么,也该是留给大伯父亲他们,怎么可能越过上一辈留给他?不过说起来,夏家一代代收藏的那些字画古籍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奶奶所在的沈家据说是什么都没了,夏泽觉得夏家也很难留下什么。毕竟那场席卷全国的大乱斗,可是最喜欢烧毁砸毁这些字画古籍文化传承了。因为醒的太早,夏泽早晨出现在餐厅时就显得有点没精神。周含清关切的看着他,又看了一眼夏志成。夏志成早在看到夏泽无精打采的样子时就黑了脸,习惯性的就要开口训斥,话到嘴边他想到了什么,压着怒气道:“怎么回事?昨晚没睡好?”夏泽懒洋洋的坐了下来,随口道:“昨晚做梦回了老宅,梦到爷爷了。”爷爷一词让夏志成的表情柔和下来,他吩咐着:“这次回老宅,你去给你爷爷上柱香。”说到这里,夏志成转向了夏凯,说:”小凯也一起去。”夏凯乖乖地点了点头,转头对着夏泽比了一个口型,“马屁精!”夏泽对夏凯的挑衅视若无睹,夏凯等了半天等不到夏泽的回应,气呼呼的抓了一个包子当做夏泽狠狠的咬了起来。夏志成一家吃完早饭赶回老宅时,夏泽的大伯和二伯两家还没到,夏泽的小姑在飞机上,比他们早到的只有夏泽的大姑和大姑父。夏泽的大姑名叫夏思敏,如今是海城大学的副校长。大姑父张裕兴,也在海城大学教书,是哲学系的教授。夏泽不怎么喜欢大姑,他觉得大姑完全是年轻版的奶奶。两人不仅长得像,连性格脾气都一模一样。也就是大姑父性子好,能忍得下大姑。不过大姑父有点性子太好了,被大姑压得死死的。见到了夏志成,夏奶奶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当然这丝笑意仅限面对夏志成,夏泽﹑夏凯和周含清则被夏奶奶彻底无视了。夏泽巴不得这样,安静的一个人坐在了角落。挺胸直腰,上身笔直,目视前方做出了一副侧耳认真倾听状,心里想的却是他该找个时间去祠堂看一眼。顺便小姑姑下午就到了,他该怎么问小姑姑父亲的事,委婉一点呢?还是直接问?小姑姑要是问起来他又该怎么回答?“夏泽?夏泽?”夏凯在椅子下面狠踢了夏泽一脚,夏泽猛地回神,正对上了夏志成不满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