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自己的声音。他眼见着江玉初温和的表情突然裂开了,一歪头,望过来的时候十分茫然。红色的字跳到了两分钟。“如果有一天我出事了,你会着急吗?”顾长泽想吼出来我会,我会着急,我会救你,可一张嘴,吐出来的却是冷冰冰的“不会”,他看着江玉初点了点头,像是果然如此的样子。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向胸口。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会着急!顾长泽拼了命地狂奔,却怎么也够不到江玉初的衣角。一分钟。只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一抹脸,手上竟然一片湿润,好像是知道终将会发生什么,顾长泽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哽咽。“江玉初!”五秒。“江玉初!”他喊出的声音变了调,嘶哑又绝望。江玉初望过来,定定地看着他,眼里什么也没有,一片空茫。他开口,声音轻轻的。“我要死了,你开心吗?”三秒。窒息感再次扑来,顾长泽死死地瞪大眼睛看着江玉初的方向,感觉自己被撕扯成了两半,灵魂跟着痛的扭曲了起来,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一秒。“顾长泽,如你所愿。”“江玉初!”顾长泽猛地睁眼,一片刺目的白,心口处传来的撕心裂肺细细密密地蔓入四肢百骸,连骨头缝都钻心的疼。仿佛有人拿着锤子一下一下敲击他的脑壳,顾长泽捂住头,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哥!”顾长安几步蹿到床前,只感觉一只有力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手腕,顾长泽双目充血地看着他,哑着声音开口:“他呢?”顾长安垂下目光,犹犹豫豫。“他——们那帮团伙死了一个,是守着嫂子那间仓库的……别的都抓回来了,现场比较……比较惨不忍睹,咣咣咣好几个炸弹一炸,大火一烧,都成灰了……什么都没了,嫂子他,嫂子……哎哎哎哥轻点轻点,那个……咳,有人找到一个戒指,是这个,别抢别抢我给你,哎哥哥哥哥哥!护士!护士!”顾长泽力道极大,手背青筋暴起,心脏痛的要炸开,呼吸顿时困难起来,连带着腹部绞痛,冷汗一层一层地冒了出来,他脸色瞬间白了下去。他突然想起上次见面,他对江玉初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呢?好像是——你怎么不去死?那时候江玉初是怎么回答的?他看了自己两秒,眼里全是不可置信,却又突然一笑:“好啊。”视线模糊,顾长安的声音逐渐远去,白大褂冲了进来。等顾长泽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张口第一句让顾长安浑身鸡皮疙瘩都蹿了起来。“手机给我,前两天跟小初吵架了,得哄哄他。”医生诊断是转换分离障碍,表现为选择性遗忘,是机体对自身的一种保护。大脑说,这太痛苦了,忘记吧。为了逃避,也不愿意想起。顾长泽只知道自己和江玉初最后一次的不欢而散,他以为江玉初闹小脾气不肯见他,找不到人就一直找,还经常拽着队里上下一起找,把好好的刑警大队弄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偏偏没人敢在这时候刺激他。问他找什么,他就说找爱人,他家那位小医生脾气大的很,得赶紧哄回来。最后这事捅到了老爷子那,老爷子看不惯他这副模样,抓了个心理医生扔过来。顾长泽想起来的那天,不揪着大家找人了,在屋子里一言不发的坐了很久,把爆炸当天收到的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视频里的江玉初垂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发丝被汗水浸湿,没精打采地耷拉着,白衬衫染满了暗红的血迹。有人揪着他后脑的头发强迫他抬头,嘴角的淤青和一道细细的血线展现在镜头里。江玉初吃痛,眉头皱了起来,费力地睁开眼睛,茫然地望向虚空。那人抬手便给了江玉初一耳光,打得他偏过头去。一把小刀寒光一闪,就刺向了江玉初的小腹,再一拔出,鲜红的血顺着刀尖滴落。阴鸷的声音传来:“把视频发过去,给那边打个电话,拿这个人换咱们活着出去,换不换。”顾长泽想起来的第二天,开始打了鸡血似的工作,在爆炸现场转了一圈又一圈。他胡子拉碴,衣服皱巴巴地套在身上。有人大着胆子过来问他在查什么,他精神高度亢奋,眼里闪着贼光,说江玉初没有死。队里让他带薪休假,可他就驴脾气上来死活要工作。顾长泽想起来的第五天,把胡子刮了,头发剪了,衣服换新,又是那个干脆利落的刑警队大队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