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也跟我一起听过吗?”程北茉问。“我哪儿听得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罢了。”陈韵吉讪讪道,“我还以为齿轮厂是打螺丝的……”“这个想法很新颖。”程北茉哈哈笑了几声,拿起空汽水瓶,起身准备去店里再拿瓶新的,“你俩还喝吗?”“喝!”陈韵吉举起一只手,“我说咱们能成人一点吗?拿三瓶啤酒行吗?”程北茉比了个“ok”的手势,手里拎着空瓶,趿拉着拖鞋往外走。小区里路灯坏了一半,黑乎乎的。这种老破小院子里,路本来就不平,更何况她还穿着拖鞋。快到小区门口时,程北茉不小心被一块不平整的地面绊了一下。身体倾斜的顺接,她第一反应竟然是护住怀里的汽水瓶,毕竟这些都是要回收的。下一秒,就有人从背后撑住了她的胳膊。她站稳后,回头看了一眼,本以为是哪个邻居,眼角的笑意刚漾上来,就滞住了:“……裴颂?”裴颂穿了件黑色的短袖t,像是隐在黑暗里一般。下一秒,她像是预料到什么一样,心脏开始不受控地狂跳。这么晚跑来,是不是要跟她说些什么。裴颂扶着她站直,从她手肘里抽出汽水瓶,语气冷得紧:“这瓶子比你人还宝贝?”程北茉穿了条牛仔短裤,短裤和白色线袜之间,是一截雪白修长的腿,笔直地立在裴颂面前。今天的她跟平时不太一样,头发松松地在脑后扎了个丸子头,整个人有种慵懒、柔和的松弛感。她在学校没这么打扮过。路灯昏暗,裴颂的视线由下及上,最终挪到别处,喉咙却不自然地上下滚动。“那是。”程北茉听出他的嘲讽语气,借着昏暗的路灯打量他两眼,“你来干嘛?不是胳膊疼么?”“又不用胳膊走路。”裴颂说。阴阳怪气的。程北茉不大客气地翻起他的右边袖子,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我看你胳膊挺好的。”裴颂轻笑了一声,也不解释,只点点头:“嗯。”程北茉掀眼皮瞥他一眼,觉得不太对,又绕过去翻他左边袖子。裴颂下意识躲了一下,程北茉就更认定他左边胳膊有问题。其实他完全可以用一只手抱住她,这样能控制住她。但这是在她们家小区里,来来往往的人可能都认识她,他觉得不太好。最后躲不开,裴颂自己把袖子往上撸了撸,露出一截包扎的绷带。程北茉惊讶:“真的受伤了?”裴颂问:“你以为我装可怜?”程北茉认真点头:“嗯。”虽然他确实有那意思,但他是裴颂,裴颂是不会承认的。“我有那么没水准么?”裴颂笑了下,轻轻掐了掐她的下巴,把她的脸别过来,“别看了,真没事。”程北茉赶紧把那两个空瓶拿过来,放在花坛边缘,问他,“是高考前弄的吗?”“嗯。”“难怪你那一周都没来学校。”程北茉又往他左边胳膊瞥了眼,“我以为你只是单纯地心情不好。”“你看出来了?”裴颂有点意外。“挺明显的好吗?不然我能把你排在两万块前面么。”
裴颂眉头一动,想起高考前一天,她抱住他时,跟他说的话。程北茉问他:“到底怎么弄的?”“家里出了点事。”程北茉立刻想到曾经跟他争吵的父亲。但她没提,只安静地等裴颂继续说。裴颂语气淡淡的:“我爸妈最近要离婚,我爸发脾气砸花瓶,我上去拦了一下,划破了。”家里这些事,他原本没打算跟任何人讲的。但心里憋闷,想到程北茉的人,也只有程北茉。“这事也赶得挺巧的,我妈前段时间回了趟京江公馆的家,发现电梯间有两辆儿童滑板车,家里密码也改了。”裴颂面无表情地讲述着,好像这件事与他无关,“我爸直接把那女的和她生的双胞胎接到家里住了。”赵旻原本以为裴文远只是出轨,没想到他在外面有一对双胞胎。她去跟裴文远当面对质,没想到越挖越大,就连京江公馆的房子都是写给那个女人的。赵旻当场差点昏了过去。那套房子价值近千万。程北茉听得心惊肉跳的,嘴都忘了合上:“这、这不是夫妻共同财产吗?”“他有那么多公司,自然有自己的办法让钱不从他名下过。我妈这些年不管公司的事了,在钱的方面也没防备过他。”裴颂自嘲一般地说,“是不是挺像狗血电视剧的?”“那、那现在怎么办?”“我妈最近身体不太好,在我小姨家,离婚的事我舅舅在帮忙谈。协议离婚应该是不可能了,估计得打官司。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拍的那些照片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上”裴颂垂着头说,盯着地上某处,眼里好像没了焦点。程北茉愣了半晌,不知该用什么话安慰他。那双眼写满黯然,像没有星星的夜。这些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独自扛过来的。隔了挺久,她才挺心疼地问了句:“疼吗?”裴颂摇头。“那你考试……”裴颂笑了下,伸手揉她的头发,“放心吧,没影响。”裴颂挤出一个艰难的笑,拍拍她软软的头,“那天你抱了我,我没给什么反应,挺差劲的。”“现在抱也来不及了。”程北茉想缓和下气氛,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这周围的叔叔阿姨都认识我,你现在抱我,下一秒就传到我爸妈耳朵里了。”“今天本来没打算过来,家里的事太乱了,想等事情都处理完,我自己状态好点,再来跟你说这些的。”裴颂跟着她笑,“没忍住还是来了。”程北茉勾唇,轻轻笑了下。“挺想你的。”“嗯。”程北茉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似乎还在等他说下面的话。裴颂顿了很久,仿佛有些挣扎,最终,他抬眼,沉沉地看向她:“所以,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这话实在不像裴颂说出来的。她眼中的裴颂,一直都是那个桀骜难驯、轻狂不羁的少年。他拥有令人羡慕的好人缘,拥有看上去毫不费力的傲人成绩,永远明朗,永远自信。或许只有她见过他现在这一面。程北茉没回答他,反而问他:“你知道我们小区这里以前是哪儿吗?”裴颂愣了下,答:“齿轮厂的家属院?”“嗯。”程北茉往院子里面指了指,“那边有个很大的齿轮雕塑,我每天都会路过它。”那是一组用石头雕刻的庞然大物,造型也不怎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