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结婚,不是因为我不需要别人的陪伴,我不结婚是因为我不想害别人。
我这样的人,适合结婚吗?我自己一个人当受害者就好了,我为什么要拉别人进入这摊子浑水呢?每次发微信都在说这件事,还撂狠话,让我找不到男朋友就不要回家。这不是正合我意吗?我自己的家就在邱延,我还要回什么家?”
“我恨我自己,真的恨。我为什么就没有魄力和毅力呢,每次只要她一哭,我就会心软,就会让步。多少年了,她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操控绑架我。我不敢死,可活也活不好。就这样他们还期盼着我能家庭事业双丰收,最好再生两个孩子,再换大房子,然后有一天再把他们接到邱延去一起生活,一家子其乐融融。这可能吗?我现在所有的力量只能保证我自己不失业,不自杀而已。其他的,想都不要想。可他们知道吗?他们什么也不知道。还觉得我应该对他们感恩戴德,自我感觉那叫一个良好啊。
当初在邱延买房的时候,我就不应该脑子一热告诉他们地址。如果不是现在行情不好,我真应该把房子卖了,再搬到别的地方去,让他们永远找不到我。”
像是这样发泄情绪的博客还有好几篇。康小冠看的出来,方楠不满意的对象正是她的父母。他想起那一日,方永嘉在自己跟前提起女儿时那眉飞色舞得意洋洋的神情。他可知道自己的女儿对自己的怨恨有这么深吗?
但这些都不是关键。他要找的,是关于方楠在白马书斋时的记录。他眯着眼睛,盯着屏幕,一页一页地翻看。终于,在翻到第四页的时候,他看到了一篇名叫“噩梦”的博文。
“我是不是应该庆幸,至少我没有被强暴。至少,我从那个地方出来的时候,还是处女。
虽然让我交付出第一次的人现在回头看,也不是什么良人,但最起码他没有打我的耳光,掐我的脖子。骂我是贱人,是婊子。他和我一样,紧张,莽撞。
没人知道,曾经的我离被强暴也只差了那么一点点而已。有的男人为了达到目的,会骗女人说,我只蹭一蹭,不进去。可侵犯我的人却连这一点谎话也懒得编。几个耳光下来,我就已经懵了,等到他脱了裤子光着下身过来扒我的腿的时候,我就觉得,我的世界完了。
我等着受死,等着被撕裂。这时候有人来砸门,叫他出去,说那边出了点事,需要人过去帮忙。他骂骂咧咧地爬起来,穿好了裤子,出去了。只留下爬虫一样的我,卧在地上吓得发抖。
那天夜里我就发了高烧,腹痛不止。我觉得我肯定要死了。后来终于有人觉得事情不对,把我送去了医院。在医院里我见到了方永嘉和赵雨珠,我拉下脸,哭着求他们,我说,我会乖,我会好好听话,我只想回家。求你们带我回家吧。”
“我时常想起那个女孩,她扶着墙,捂着肚子,东倒西歪走路的样子。我觉得她的五脏六腑都被人搅碎了,打坏了。有人说,反正她进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处女了,再怎么样也无所谓。真的是这样的吗?那如果现在,有人来强暴我,是不是也可以用同样的理由?还是只是因为她当年才十六岁,十六岁的女孩子就不能有性,不该懂性,如果懂了,就是罪过,就活该被人强暴?”
“强暴”。康小冠皱起了眉头。
“我很肯定,不少人都听到了那女孩的尖叫。一开始是尖叫,后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嘴,她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声音。到了后面,就没有声音了。我趴在窗口那里,默默地数着从净心室里出来的人影,一个,两个,三个。至于净心室里现在是还有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我也不敢确定。我听到出来的那三个人在月光下轻佻的嬉笑和喘息。他们累坏了,也乐坏了。
我捂着嘴,不敢哭出声。眼泪从眼角汩汩而出。我不敢想象,现在的净心室里是一副什么样的情景。
我知道被关进净心室的那个女孩是谁。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在这里,你最好别让教官发现你跟谁在交换名字,否则你就要遭殃。你能有的只是代号,记住你的号码,你只是个号码,就和别人也只是别的号码一样,你们都无关紧要,你们都不配有名字。名字是人才有的东西。
现在想起她来,我突然意识到,从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已经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我根本就没有见过她之前正常时候的样子,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过得好吗?”
“公司团建,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玩真心话大冒险,我抽到了真心话,有人问,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恶心的事,是什么?我说,我吃过别人吐在地上的饭。大家都被恶心的当场干呕,都以为我是为了追求节目效果,随便胡说的。我当时也跟着他们一起笑。可他们谁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我不吃,那就会有人踢我的肚子,踢我的头。他们就是要剥夺你作为人的基本尊严,扒光你的衣服,让你像狗一样趴着吃饭,大小便的时候也有人一直看着你,你的自尊心再高,也会很快地被击垮,你会觉得,你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何必再争?干脆听话,这样最起码肉体上还能好受一些。”
“有一次,在街上,我好像见到了一个以前同在书斋待过的人。他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身边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一家三口看起来其乐融融的样子。我本来还不确定那是不是就是他,直到我看到他看着我的眼神。就是在那一秒内,我确定他也认出了我。虽然我们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可眼底里有什么东西都是一样的。我们像两个混迹在正常人中的残次品一样。而他这个粉饰一新的残次品快速地收回目光转回头,又去做人家的丈夫和父亲,回到了他庸常的幸福里。说实话,我挺羡慕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我曾经以为所有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都只会变坏不会变好。可人家看起来不是也挺幸福的吗?哎,这也许就是男女有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