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凡看见我打老李,又扑过来打我,我脑袋上挨了他一拳,原本已经不流血的地方又开始流血,他又过来抢我手里的刀,我眼冒金星,头也越发得沉,感觉都快站不住了,但是我握着刀不敢松手,我知道如果他抢走了我手里的刀,那我今天怕就真的得死在这儿了,我左边眼睛已经被血迷住,看不清了,右眼也有点肿,但我还是找准了机会,对着他来了一刀,具体砍到哪儿了我也不知道,我就感觉应该有血喷了出来,有一点也喷到了我的脸上,他叫唤了一声,然后往后退了两步,被躺在地上不动弹的张铸辉绊倒了。
我环视了一下整间屋,三个人都倒了,而且半天也没有起来的迹象,我想报警,可我摸了衣服兜半天,没有手机,我才想起来,我手机怕是落在水产店外面了。血滴滴答答地流,热气涌上来,扑在我的脸上,我晕得快站不住了,我走到门口,拉住门把手,想往外面走,可手上都是血,滑溜溜的,转了几次门把手,还是打不开门。我在里面拍了好几次门,想让外面路过的谁听见,可也没什么用。后来我实在是站不住了,就靠着墙,我就觉得我的身子是越来越沉,等我再醒来,就是在医院里了。”
杜瑞通在医院里醒来后,向翔原的刑警们讲述了那天发生的事。他的供述和现场的情况以及从现场提取到的物证并无矛盾之处。在杜瑞通身边发现的那把菜刀上化验出来了四个人的指纹,也有四个人的血。杜瑞通的头顶有砖头打击造成的伤痕,脖子上有勒痕,左臂上有被刀砍的痕迹。再加上他掉落在水产店门口的手机里尚未发出的那条文字微信,高速公路收费站收费员的证词等,可以确定杜瑞通因为发现了化名李伟的汪庆强的真实身份,而遭到李一凡的暴力绑架并被李一凡和汪庆强二人非法禁锢,后来砍伤现场三人的行为是正当防卫。
张铸辉的死因是因为颈部长时间受压而导致的窒息,在他脖子上发现的指印和另一名死者李一凡的指印相符。李一凡死于失血性休克,杜瑞通那一刀砍到了他脖子上的一条动脉。法医提取了他的血迹,再次做了dna对比,确认他就是刘氏夫妻被害案的真凶。而张铸辉作为他生物学上的父亲,则在多年前杀害了民警徐歌。
汪庆强右手的指纹与在装游佳尸骨的黑色塑料袋上提取到的指纹对比成功,dna证据显示,他也是杀害税务局科员张凤美的凶手。
汪庆强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星期,然后被正式以故意杀人罪逮捕。对于这个结果,他反而显得很淡然,对于警察的问话也很配合。医院的大夫也向警方证实了,汪庆强确实已经身患肺癌,并且已经到了晚期。
刑警队的询问室里,他开口说的第一件事却是关于他师傅的骨灰盒。他说希望政府可以做主,把翔原利民新村的房子卖了,然后用卖房子的钱为他师傅在离奇风山最近的陵园里买一块墓地。墓碑上什么字都不用刻,因为他自己也不太确定他师傅真实的姓名和出生年月。
他说他早就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当初自己因为低烧和久久不愈的咳嗽去了医院检查,在医院被确诊为肺癌的时候,大夫还鼓励他,给他讲解和分析接下来可能的治疗方案,他却听得兴致阑珊,只是微笑着摇头。老天爷给他的时间到了,不认不行。
只是死之前,他还有事要办。
决定动手之前,他又坐车去了奇风山,费了不少时间才把师傅的骨灰刨出来。
“这是最后一次用到你了,师傅。”汪庆强说,“你毕竟也只是个凡人,能帮我把事情镇这么多年,也是不容易了。这次你也要帮帮我。”汪庆强把骨灰盒装进自己随身带来的包里,“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把师傅带回了翔原,放在了那张桌子上。他原本的打算就是,解决了张铸辉后,就买块墓地把师傅葬了,毕竟埋他的树已经没有了,风水已破,想必地底下的师傅也不会安心。
谁知道李一凡却突然带回来了一个杜瑞通,这下之前所有的计划都乱了套。
“我不后悔杀张铸辉。”汪庆强说,“他本就该死。我只恨没能早点找到他,早点解决了他。”汪庆强说,“从一开始,杀他就是我的主意,跟李一凡没关系。”汪庆强还不知道李一凡已经死去的消息,康小冠他们也不确定汪庆强清不清楚杀死张铸辉的其实就是李一凡。
他们从李一凡车的后备箱里找出了斧子,锯,铁锨,黑色塑料袋等工具,很明显的,他们父子俩想要如何处置张铸辉已经很明显了。至于杜瑞通,恐怕也是没打算留下的。
“老康,你知道吗?”杜瑞通对来接他出院回春溪的康小冠说,“汪庆强跟我说,他和徐歌是朋友。他说他也想给徐歌报仇,你说这是不是特别的荒唐?”顿了顿,他又说,“他还说徐歌跟他说过,他根本就不想当警察,不想考警校,他想学的是文学。”
“他说的话你信吗?”康小冠把着方向盘,眼睛望着前方的路,“这人半辈子都用假名字假身份生活,恐怕真话是什么他压根都不知道了。”
“我不想相信。但我在医院里躺了这么几天,脑子里总是想着以前的事,我就想着,我对徐歌的了解到底有多少呢?我生命里没有徐歌这个人的时间已经快要和有他这个人的时间一样长了。会不会我自认对他的了解其实都是一种自以为是。从小到大,我凡事都跟着他走,他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像是我的灯塔,我的路标一样,这对他来说会不会也是一种负担?因为他背负着的期待里也有我的那份,所以他不能犯错,不能让任何人失望。如果他曾因为这个而感觉活得很累的话,那我岂不是也是造成他痛苦的人之一?”他望向窗外,“他死的时候那么年轻,我也那么年轻,都是刚入社会的年纪,对于人生啊,生活啊,懂什么?如果徐歌现在还活着,跟我谈起他的过去,谈起我们的小时候,还有他年轻时做过的梦,不知道会用一种什么样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