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照进暖阁,却暖不了两个不懂如何相爱的人。似两只刺猬,用身上的刺直指对方。
僵持之下,薛凌云抹了下眼角滑落的泪,不明白这是为自己而落,还是为那该死、却枉死的聆音而落。只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叶长洲心里没什么分量,自己说什么都无用,救不下她。
薛凌云慢慢坐起,看了一眼同样疯狂的叶长洲,翻箱倒柜找起东西来。
叶长洲被他放开后喉头剧痛,肺部也痛,咳得弓着身子眼泪直流。
黑暗中,薛凌云终于在叶长洲身后小案抽屉里寻到了那枚玉珏。他拿起玉珏用衣袖擦了下放进怀里,抬腿走了两步,本想一走了之,但觉还是该说点什么结束这段孽缘。
他转头看着叶长洲,言语之中已没了之前的愤怒:“我曾为我对你犯下的兽行后悔不迭,你那么美好,正直善良,聪明机警,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令我倾心。我发誓要护你一生,助你达成心愿。如今看来,我是多么可笑。”
他望着叶长洲,满眼绝望:“纯良无害小白花,是我对你最大的误解。”他伸手从怀中掏出那柄从叶长洲这里顺来的折扇,径直丢给叶长洲,“聆音虽是妓子,但也不该跟猪狗一般随便被当街打死。十六殿下手段铁血,冷酷残暴堪比内狱,恕凌云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完转身欲走。
叶长洲喉头痛,心里更痛,不想他走,咳得眼泪横流,捂着胸口颤声喊道:“站住!”
薛凌云走到门口,却应声而立,果真没再踏出那门槛。
叶长洲强撑着站起来,眼泪漱漱往下落:“薛凌云,踏出这道门槛,你我便从此绝交,死生不复相见!”
薛凌云听出他在哭,闭目仰天,眼泪也是止不住地往下滑落:“多谢殿下提醒。”说完提腿要走。
“薛凌云!”叶长洲在他背后哭喊了一声,随即捂着脸跌坐在地,眼泪无声地滑落,瞬间将胸前衣襟打湿一片。
“你不要走……”生平第一次,他这么苦苦哀求一个人,哭得不能自抑,将所有骄傲和矜持踩在脚底下,只求薛凌云不要离开,声嘶力竭喊道,“你就那么在乎那妓子吗?”
薛凌云听着他哭,心如刀绞。但想起他杖杀聆音时的疯狂与狠厉,软下的心肠又硬起:“只要没被定罪,她便不该那样死。世人都道我混账,嚣张霸道,看谁不顺眼都要打一顿……可知我薛凌云从小到大,从没伤害过无辜之人的性命。”
“她该死!”叶长洲仰头冲薛凌云声嘶力竭吼道,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滑落,“她……她该死!”
叶长洲哭得抽搐,反复说着“她该死”却再说不出别的。他想告诉薛凌云,聆音是炼药之人,是杀死叶恒丰、陷害薛凌云的帮凶,但他就是开不了口。
他是皇子叶长洲,是父皇亲封的昭郡王,若还要用哭求的方式跟一个死去的妓子争宠,博得薛凌云回头一顾,叶长洲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赵婆婆教了他如何游刃有余地俘获对方,却没有教过他如何示弱,如何在感情里以退为进。
“她该死?”薛凌云转头,看着叶长洲哭得凄惨,不可置信地重复着他的话。
可是叶长洲哭得不能自抑,嘴里却丝毫没有半分后悔的意思,薛凌云不由得痛心地道:“是的,她出生贱籍,是彭青云徒弟,沦落风尘,摊上这么个师父,也不是她所愿,她怎么就该死了?!她没逃,已经出来归案了,交有司不就好了吗?你为什么就不肯听我一句,偏要当街打死她?”
薛凌云指着自己的胸口,笑得流泪:“大盛未立时,我跟着父王刀口舔血,兵败被人追杀,若不是百姓将我们藏起来,我早就死于乱刀之下了!”他慢慢走到叶长洲面前,目光哀戚地看着他,“殿下,你不过才做了几天的人上人,便忘了自己也是从尘埃里来的吗?”
叶长洲跪坐在地,只是捂着脸哭,无法为自己辩解。当众杖杀聆音,脏了自己的手,污了自己的名声,还将薛凌云越推越远。叶长洲,你真是天下第一愚蠢之人!
他越是哭着不说话,薛凌云越以为自己的话说中了他内心,寒声道:“若大盛百姓将来的君主这般残暴不仁,我薛凌云便是死也闭不了眼。”
“你就这般容不得我,是不是?是不是?”叶长洲捂着脸哭得颤抖,声嘶力竭抬头质问他,“你们对我犯下那么多错,为何我犯点错就不行?”
“殿下,有些错不能犯。”薛凌云苦笑了下,仰头看天,却还是止不住眼泪滴落,“过往的一切,殿下忘了吧……薛凌云祝殿下今后前程似锦,一往无前。”
说完,不顾叶长洲哭得凄惨,狠下心肠推开门,于寒风中用帽子遮住头脸,在漫天烟火中,消失在黑暗中。
【作者有话说】
纯良无害小白花,是我对你最大的误解。
好难过,呜呜呜……我先哭为敬。
贵妃堕尘埃
元宵节后,叶长洲在府中整整睡了三天。除了吃喝,谁也不敢去打搅他,直到听闻薛湘楠要起程回流番洲,赵婆婆才耐不住来找他。
天气回暖了些,暖阁已经不烧碳了,但屋中暖炉还烧着。叶长洲并没有搬回卧房,习惯了这暖阁,便不提搬回去睡的事。
今日下了雨,赵婆婆撑着伞跨过院子,走到暖阁廊下收了伞,将伞插入墙边瓷瓶里,伸手敲门:“殿下,是我。”
叶长洲睡眼朦胧,迷迷糊糊地道:“进来。”
赵婆婆推门进来,带进来一些寒湿之气。叶长洲把脸蒙进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道:“婆婆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