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混乱的场景谢立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在所有邻居都跑出来劝架的时候,只有个头比自己矮很多的陶运昌置身事外,他远远地看着发生的一切,眼神像谢立养的小金鱼死掉时一样空洞。
谢立出于好奇,鼓起了全部的勇气,跑到陶运昌面前殷勤地问,“你真的能背每一天的新闻联播吗?”
小矮个陶运昌淡淡地抬头瞄了他一眼,又看回嘈杂的人群没有应答。
“你为什么要背新闻联播啊?”谢立没有气馁,只觉得陶运昌像一个大谜团,等着小勇士去解开。
陶运昌闻言不情愿地开了口,声音像谢立喜欢喝的冰牛奶,特别好听,“为了我奶奶。她听力和视力都不好。”小男孩说到奶奶,脸色柔和了一些,又颇具自豪地说,“我可以大声把重要的内容复述给她。”
谢立听不懂复述什么意思,只觉得陶运昌虽然矮小,但特别靠谱,心下很有好感。于是就向他抛出了橄榄枝,“那你要是背昨天的新闻给我听,我就和你做朋友!”
陶运昌闻言像看怪物一样,盯的谢立有些发毛。谢立后退一步妥协说,“你不背也不是不行,我也愿意和你做朋友的。”
“我不需要朋友。”陶运昌冷漠地丢下一句话,头都不回地就走了。
一旁的大人们还在扭打,辱骂,吼叫,还有远处放起的新年鞭炮声,噼里啪啦地混在一起,热闹的要把这片天空掀翻。而陶运昌瘦小孤独的背影却让谢立感觉好安静,像一个要走出乌烟瘴气的侠客,漂泊去不为人知的世外。
谢立看着陶运昌线条干净的侧脸,觉得他的疏离和六岁时差异不大。这种气息就像置身于极夜的旅途上。孤独的,安静的。
“看够没有。”陶运昌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谢立的思绪,他愣了一下回过神掩饰道,“谁看你了,我看新闻呢。”
“新闻早都播完二十分钟了。”陶运昌站起身走到了床边,在谢立身旁坐下,意外的,突然靠谢立很近,近到只有两拳的距离。谢立被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一僵,屏息以显示自身的无措。
陶运昌看着好笑,问他,“紧张什么。”他一只手擦过了谢立后背,暧昧地蹭了一会儿,谢立觉得被触及的地方有火撩过。他涨红脸看向陶运昌试图发问,但没等他说出口,陶运昌就立刻与他分离,起身离的很远,像是避开污秽。
陶运昌拿着手里的电视遥控器摇了摇,冷眼看着谢立。谢立这才明白过来,他刚刚是伸手去拿床头的遥控器,一时间有点尴尬。
他又听到陶运昌戏谑地问道,“你害羞什么?以前不是很大胆吗?”
7
谢立盯着袜子上残留的工地泥点,挤不出反驳的力气。雨还在下,银针样的雨丝击打在窗上,像陶运昌的言语刺在谢立身上,挑出茫然和鲜血。
“以前,年轻嘛。”谢立散漫地对在换台的陶运昌说。陶运昌不耐烦,他又换了几个台,只听谢立说,“现在我不会多想了。真的。”
话音刚落,陶运昌就关了电视,他走到桌边戴上眼镜,摊开一本杂志无所谓地回答,“你最好是。”
谢立张了口却没回应。或许陶运昌在深潭里潜行太久,他已然无力拖拽。他摇摇头,故作轻松地支开话题,“晚上怎么睡?那张软垫还在吗?”
“阁楼,大柜最右边推门里。”陶运昌头也没回地回答。
谢立依言上了楼。
阁楼也焕然一新。
暴露的房梁藏进水泥里,盖着麻布微微发霉的竹木柜,也改成了顶天的实木柜。唯有陶运昌奶奶的那张破旧变色的藤编椅,格格不入地放在一张软毛地毯上,在这个新式房间里显得多余。
谢立环顾后摸了摸藤椅,又打开大柜找到了那张卷成卷轴的,半人多高的软垫。
软垫用白布包着,有些沉。谢立站在原地想了片刻,还是下决心,连拖带拽地把软垫搬至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