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逍打断道:“谢谢您,不用了。”
他没什么表情,又一字一字地说:“这些私事,我想听,也是想等当事人愿意了,来讲给我听。”
阿姨有些悻悻的,支吾着表示理解,梁逍静静看着她,碗底的糖块已经被碾碎。
他知道自己很想发脾气。
可又不知道对谁,又有什么资格。
端着两大盘煮好的水饺下楼梯,又穿过长长的走廊,梁逍心里的混乱才稍作平静。隔着木门上的玻璃条,他又一次那样观察活动室内部,第一眼看到的是个眼熟的男孩子,他已经没在包饺子了,就在门边扫地,一个人把满地面粉扫入簸箕,扫不干净就蹲下去,过长的刘海耷拉在眼前,他安安静静地用手指去粘那些粉尘,还要把袖子挽起来,应该是不想弄脏新衣服。
梁逍记得擀皮的时候他介绍过自己,腼腆地说自己上五年级,今年十二岁。
是这样懂事的十二岁。
……前辈,你也是这样吗?无论是困在那个家庭,还是逃回这里。
梁逍又从那满屋热闹中寻找叶季安的身影。
很快就找到了,叶季安侧面对着他的方向,仍然在和一群孩子包水饺,他笑得更自然、更好看了,阳光透过大窗户洒在他身上,就像他自己在发光,头发被面粉弄得灰白,却没有蓬头垢面的感觉,相反,非常温柔。
甚至散发出一种妈妈的感觉,就像院长和老师一样,那种年长的和善、那种包容和泛滥的母性,随时能把孩子搂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哄睡似的。
这和工作时的叶季安太不一样,和他平时的温柔也不尽相同,梁逍看得呆住了,在推门进去之前,他又在那层毛茸茸的阳光中,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难过。这只能用“不是滋味”来形容,他忽然魔怔一般不断地想,前辈,前辈,我才不想让你当一个包容的妈妈,我不想要那样,我只想让你当一个会哭会闹的孩子。
因为当孩子真的很爽。
你被欠下的那些,那许多许多,能够让我来还给你吗?
他深吸口气,端稳水饺,朝叶季安走去。
那天的饺子吃完过后,院长又把两人留下来,和全院的小孩拍了几张合照,说要年后洗出来寄给他们。叶季安并没有拒绝,但梁逍看见,他留的是公司的地址,甚至只具体到前台。下午的联欢活动两人就没有参加了,梁逍再次在空旷的环路上小心地踩着油门,兜着速度,开去了离家最近的沃尔玛。
叶季安还是像往常那样斜靠在车窗上,张开五指去摸空调吹出的暖风,又笑着在后视镜里看梁逍,“饿不饿。”
“有点。”梁逍这回没有嘴硬。
“我看你最多吃了五个饺子。”
“三个,”梁逍一把倒车入库,“芹菜我真的不行。”
“我知道,芹菜、香菜、淡水虾,还有各种蘑菇,你从小就半口都不愿意动,胡妈都告诉我了,”叶季安下车关好车门,目光越过车顶,“你喜欢的菜她也列了个单子,发给我了。”
梁逍按了按车钥匙,心中的感觉着实古怪,大概可以概括为开心的不好意思。“你们加微信了?”他问。
叶季安一脸神秘地挨上他,一块慢慢往商场里走,“青椒怎么样?”
梁逍就把他的手揣到自己兜里,“各种椒都可以。”
叶季安笑了,“那就包个青椒肉馅的,听起来挺黑暗料理的吧,其实特别好吃。以前在南京年年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