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您恕我最后一次无礼吧!我不会再等了,我现在就要去死,死在这河里,您不要管我……”
“不管你?”老人冷笑道,“你吵嚷了半天老夫可是一条鱼没钓着。现在你要死没事,死在这河里把水臭了也没事,可死前你得给老夫钓条鱼赔罪,今晚下酒。”
老人说着,轻轻起身站在一旁。钓竿留在地上。
“好。”年轻人用力抹干泪眼,走过去。“我韩信虽然是条懦夫,但鱼是从小钓到大了,不碍死。”
于是他坐下,娴熟地收起竿和线,向河中一甩。涟漪离散开。他心中暗想一定要钓上最大的鱼,这是他死前唯一能做的事情,他要做好。
“换个地方吧,老夫坐了几个时辰钩也没动,你就别傻呆在这了。”老人冷冷道。
“不,师父。”年轻人放轻声音,全神贯注地望着水面的浮子,“如果您仅期望钓上几条小鱼,那我们换个地方。可我从小钓鱼明白,大小不可兼得,大鱼藏在最深的水里,您必须等,最耐心地去等。”
老人在他身后缓缓踱步。
“哦,你知道了?”
“什么?”年轻人太专心,没听清楚。
“我说,你可知道等了?”
他知道了。他稳步再退了几步,回到檐下。
从阴淮城到西楚霸王帐下一个忍声吞气的执戟郎中,他等过来了;然后他又等到了张良,等到了萧何,等到了一个肯拜他为大将的汉王,师父说得对,真正的利剑就算埋在土里也掩藏不了锋芒。
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需要等。一直困扰他的不仅仅是走陈仓出兵的问题,从这条隐蔽的古道出大军不会有什么磕绊,除了这恼人下不完似的大雨,他率领的汉军必然可以过去。
问题是过去后呢?
项羽在秦地分封三王重兵封锁,尤以旧秦名将“雍王”章邯最为棘手。三王总兵力远在汉军之上,他要怎么打?汉中的人们没有退路,这是唯一的机会,败不得的机会,无论是张良还是丞相萧何乃至汉王和骂他的樊哙都把这机会给他了,他该怎么前进才能取胜?
师父,你说呢?
雨声遮蔽所有的絮语,谁也听不见,于是他一步一步地回到屋中,把门掩上,掩住所有轰隆隆的响。
那是他一生最静谧的夜。残剩的鱼骨零乱地丢置在篝火旁,在噼噼作响的火星中若隐若现。他抬头去望一轮圆月,又去望月下的师父。老人正襟危坐,默默看着他。
“师父,你说我要等多久?”
老人没说话。
“师父?”
“你自己知道。”
“什么?您如果不知道就直说吧,何必这样挖苦我?”
“你喜欢在腰间别两把剑,觉得这样威武。终于有人看不惯了,侮辱了你,你却没有拔剑去刺他。”月光下老人的声音突然显得悠远。“因为你知道刺了他,你就要偿命,你真正最锋利的剑将永远拔不出来。”
“我……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