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尽讥讽,欧阳夙却依旧一派淡然,他踱步到纤纭身边,低眸怅然的望着她:“我曾用这样的理由,拒绝了纤纭许多次,更在自己心里拒绝了自己千百次,可是……”欧阳夙目光如水,温脉如春,映照纤纭冰雪双眸:“当有一个女人,她肯为你而生,为你而死,这许多年来,情意不移,能忍受的,不能忍受的,她俱都忍下了,为了你,她富贵荣华皆如土,锦衣玉食都是空,为了你,她一次又一次的错失人生际遇,一点又一点的消逝青春年华,为了你,她冰清玉洁、守身如玉,为了你,她以泪洗面,肝肠寸断,红绸,我是一个男人,我有心,我能骗你,能骗纤纭,可我终究骗不了我自己,三年前,你以死相逼,我亦认为纤纭许只是一时冲动,我走了,她便会有她自己的人生,过你所谓正常的日子,可是,她没有,她不快乐,她折磨自己,她更加痛苦,那么三年后的今天,我……不能再离开她,即使你横刀立即死在我的面前,我……也不能!”
纤纭水眸泪意潺潺,怵然惊动的眼,转望在红绸红白叠错的脸上,她不可思议,不能置信,她等了三年、盼了三年、怨了三年,却原来……什么也不知道!
三年来,她一直心恨欧阳夙的狠心离弃,一直怪他背信弃义、不守信用,可是……她没有想到,三年前的那一天,自己便早已在红绸的精心设计中,三年来,她骗她,她无数次的说起欧阳夙的狠心与绝情,却不曾想……
心内纠缠如窗外飞雪,漫漫落成雪幕。
“姨娘。”纤纭霜冷的面容且惊且惑,语气平静而又波澜暗在:“这可是真吗?”
红绸脸色微微涨红,却只一瞬,便已面不改色:“不错,可是纤纭,我是为了你好,你并不爱他,你只是依赖他,只是……”
“我可以为他死!”纤纭毅然打断她,目光在欧阳夙脸上凝留,款款柔情如是,望得人心意迷乱。
红绸面色略微一滞,随而冷冷一笑:“为他死?哼!沐纤纭,你说你爱他,可是……你了解他多少?他的过去你知道多少?他有没有爱过人,又被多少人爱过?你可知道,翩翩俊逸、风度悠然的‘毒圣’欧阳夙当年风采?有多少女人为他伤心欲绝?有多少女人为他望断风月,甚至包括……”
“红绸!”欧阳夙赫然打断她,肃然眉目被缭绕的烟气熏得凝重。
红绸挑唇,尖锐的望过来,纤纭望着二人,语意冰凉:“包括谁?”
眼神在红绸脸上冷冽扫过,目色盈霜:“你吗?”
红绸漠然一笑,却笑得哀凉:“我?我红绸此生除了你爹,从没爱过任何人!”
爹!好似一柄至寒冰刃被一个字融作泱泱雪水。
纤纭心底一痛,绵针似的疼痛游走在身体里,暗暗垂下了眼睫,欧阳夙见状,不禁沉了声音:“红绸,你一定要这样吗?”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红绸豁然转眸,紧盯在欧阳夙脸上:“欧阳夙,你定要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吗?”
下作!如锥字眼刺进欧阳夙耳鼓,清逸容色有微微凝冻,曾经,他亦有过如此想法,他亦认为若接受了纤纭的爱,便是天大的罪孽。
她,是天界瑶池凌傲的骄女,是凡尘世间不染的绮莲。
他的心中,她完美无比,岂是自己能够沾染?
可是如今,看着她一点一点憔悴、一点一点枯萎,一点一点折磨着自己,凌迟着自己,他才真正看透,她,不过是林间溪里一片孤零的落花,是雪地风霜一支娇脆的寒梅,她美得飘忽迷离,却不堪一击,她需要的是温暖、是呵护、是支撑!
欧阳夙垂眸,无奈道:“随你怎么说吧。”
红绸一惊,随而平复,这许多年来,她亦是了解欧阳夙的,欧阳夙为人洒逸,不流俗世,从不在意别人于他的评价,更不在意功利虚名,他虽号称“毒圣”,心思却是细腻而沉稳的,当年,他便反对报仇,而纤纭对他言听计从,这才不得不令她出一下策,以命相逼,逼走欧阳夙,现而今,他们这样的关系,只怕欧阳夙更加不会令纤纭只以报仇为己任!
不!不!事到如今,怎可半途而废!
红绸紧攥袖管,心中百转千回!
“淑妃。”
正自犹疑,莓子急匆匆的跑进殿来,拜身道:“禀淑妃,皇上命人传话,立时将郑子峰带到水芙宫来任您处置。让您准备下。”
纤纭一怔,带到水芙宫来?她望向欧阳夙,实在不解,赵昂此举何为?水芙宫乃宫妃所居,岂是旁人随意可来的,而赵昂即使要处置郑子峰,以表决心,也断然不用如此!
纤纭示意莓子下去,凝眉思索,红绸却在一旁冷冷笑了:“哼,你们……是没有结果的!”
她眼神轻挑,唇边扯住紧致笑纹:“淑妃娘娘!”
一句,乍然脑海,如雷电轰鸣在心里!
欧阳夙亦是一惊,与纤纭目光相对,方一触动,便冷了心眸,四目萧条凝视,忽的,落寞至极!
淑妃娘娘!
四个字,沉重如石,冰寒如刀,刺进两颗柔软的心中。
十五音尘绝(5)
仿佛被彼此迷住了心志,这两天,以为这水芙宫便是三年前的胭脂楼,以为这华丽内殿,便是那竹木素屋,全然不曾记得,人是……物已非!
如今,纤纭已是大瀛朝皇帝亲册的淑妃!是一国之君最宠爱的女人!
而欧阳夙亦是御前侍君的御医!
她是君,而他是臣!
殿内静极,唯有横风扫过窗棂,呼啸而来的寒意,驱散原是熏热的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