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是三天前开始下的,但是在除夕晚上正好放晴了,可以给正月一个干净又美丽的新年清晨。不少人会觉得,这是一个关于新年的吉祥征兆。但是在今年的咒术高专,没人会这么想。乙骨忧太也是一样。当他抬起头,看见月光下被白雪覆盖的优美庙宇时,只产生了一个想法:好在雪停了,不然自己多半没法发现五条老师坐在那里。
五条悟坐在钟楼的栏杆边,用的是一个对神佛一点也不恭敬的姿势。后背靠着古老的红漆柱,长腿架在古老的木质围栏上,他的一侧的身子危险地探出了高高的平台,有一些细雪落在他的外套上。
因为他高大修长的身材,以及绷带遮住双眼的造型,老师不笑的时候,有时显得很危险。用真希的话说,像是个策划着阴谋的反派。但今天他低垂着头,并没有那种很有气势的感觉,在月光和白雪的映照下,甚至显得有点单薄,像是缺乏防备的样子。当乙骨从背面走上塔楼时,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的老师就用这样不舒服的姿势睡着了。但下一秒钟,对方头也不回地叫了他的名字:“是忧太呀。”
“嗯。”乙骨走上前去,“老师没有去参加学校的新年聚会,所以大家拜托我把礼物带来了。”
这算是一半的实话。大家的礼物是在他的双肩背包里,但是为了在节后放到五条悟的办公室里去。可没人会拜托他寻找一个假日失联的五条悟——至少没人指望他找到吧。
“是吗?辛苦你啦。”五条悟带着笑意说,语气里毫无愧疚——好像他作为长辈一份贺礼也没有准备、还得到学生深夜的礼物专送很合理似的。他坐直身子伸出手。乙骨把背包递给他,自己也在栏杆上坐下,看老师像个小朋友一样,坐在这个落满雪的围栏上拆起礼盒来。
“其实我们猜老师回家去了。”乙骨说,看着他从一个蓝色纸包里拆出一双毛线手套,好像是熊猫送的,“听说老师家是大家族,所以多半不会参加什么学校的活动……”
“那种地方超没意思啦。”五条悟漫不经心地说,把手套戴上又取了下来,“我只要能跑走从不在那儿过节。”
那您去哪儿了呢?乙骨没敢问。五条悟看起来着实不像会缺东西的人,所以学生们送的多半是手作的衣物或者小点心。除了金送了一个看起来很抽象的搏击雕像。乙骨自己用做任务攒下的钱送了一件牌子不错的长外套。这是个最后一刻的决定。他实在不擅长手工,而且老师好像把常穿的外套丢了,现在也是穿着薄毛衣坐在面前——不过他有无限,可能也不在意吧。
最后五条悟掏出一个简单的红色小礼盒,里面是一组袖扣。旁边吊着一张薄薄的卡片,举在月光下面看了一眼。上面只有潦草的几个字,写着新年快乐。
“这是真希的。”乙骨有些紧张地说,“她的脾气您也知道啦,不太喜欢写东西——”
五条悟哈哈笑了。
“忧太未免太可爱了。”他把礼物包好放回袋子里,“拿去退款吧——就算用模拟咒力作弊,我也能看出来这是你写的贺卡啊。”
乙骨一时语塞,结合着代送礼物被拆穿的歉意,以及直面这事实之下隐藏着的争端的窘迫。
“真希……不太接受,那个结论。”他勉力解释说,“从布告出来以后她就一直很生气——那天我们在咒术协会外面是去找您的,但是老师看见我们直接走掉了——”
五条悟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我知道。”
然后他停顿了一下。
“是这么说过,‘忧太应该会理解的……’”他自嘲似地感慨道,“对真希该怎么解释,早知道应该听完的。”
他望着礼盒,好像陷入思绪里了。乙骨下定了决心:“老师。”
“五条老师。”五条悟没有理他,他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等了一下直到五条悟重新转向他。
“可能是我不够格知道。”他望着五条悟逆光的面孔,竭力想让自己正视着对方眼睛的位置,“我相信老师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原因——但是,我也不理解。”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能说下去:“协会下这样的结论,老师为什么不抗议?远山同学——小觉怎么可能叛逃呢?”
五条悟没有说话,他继续说起来:“新宿那天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小觉和老师打了起来,但是她没有伤害别人——没有任何人受伤吧?所以是误会吧?之后我们听说小觉被关押在协会里,在讨论如何处置她。但是到了第二天早上,忽然就说她已经逃走了,是特级诅咒师,要所有人追捕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知道?说她变成诅咒师——老师最了解她了吧?一直以来都是老师在证明她不是诅咒——您怎么这样就接受了?”
一阵沉默。五条悟面对着他,没有反应。但是乙骨知道老师在看着自己。那轻浮的笑意褪去了,就像一层游戏人间的形骸下面显露出锐利的真身。隔着薄薄的绢帛,他能感觉到蕴含着强大力量的双眼的注视,那穿透世俗屏障的,审视,又略带冷漠的目光。
然后那目光移开了。五条悟笑了一下。
“很有气势,准备了很久吧。”他说,“走到面前来指责老师没有保护好你们,忧太越来越帅气了呢。”
“我,”乙骨结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也许你是够格知道了。”五条悟简洁明了地说,“远山觉多半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