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我的脸被治好的话,”曲沉舟仰面看着轻薄细软的纱帘——这里很快就不再属于他了,轻声说:“之后再回到奇晟楼里,恐怕日子会不好过……”这话如三伏天里兜头一瓢冰水,把柳重明激得一个冷颤,这才反应过来,曲沉舟不是他的,那奴环上的主人,是杜权。若是曲沉舟死了也就罢了,若是还活着,早晚要归还回去。有一瞬间,他突然想让曲沉舟假死过去,从此改头换面,以另一个身份活着,可这双眼睛却是无论如何也改不了的,只能生活在不见人的地方。他几次想开口问——肯不肯为他,留下,留在他身边,不再见别人,可白石岩的提醒又几次将他唤醒。难道他真的在不知不觉中中了蛊毒而不自知吗?“曲沉舟,你……有没有为自己挣扎过?”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缥缈,也不知道这话是在问别人,还是在问自己。“有过,”曲沉舟很快回答,抬手碰了一下脸,刚刚擦干净的地方又有血流出来。他的目光落在柳重明的脸上,平静地回答:“只是失败了而已。”杜权带着一脸假笑站在院子里的时候,柳重明没有一丝意外。在曲沉舟的帮忙指认下,他又一次整顿了内院的人。他的人不会将这些事说出去,母亲那边却会,也许还会添油加醋地强调他对那名小下奴的宠爱。对于世家贵公子来说,这种带着旖旎气息的传闻不会对身份有任何影响,可杜权那边却不可能不借着这个机会生事,这后面也许还有柳夫人在撑腰。这几天里,他和曲沉舟谁也没有再提过这件事,仍然像从前一样,读书,闲聊,喝茶,拾花,有时还会手谈一局。他看得出来,曲沉舟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考虑长远,进退有度,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非常有分寸。所以每次想起那个在街上狂奔逃跑的身影,想起跪在那里的少年执拗地摇头不肯说话,想起那声平静的“只是失败了而已”,就仿佛有一只大手扼住喉咙,呼吸困难。一直到将人交到杜权手里,他也到底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关于那些仪态,关于谈吐,关于身世,关于卜卦,也许是他手段不够,真的逼问不出来,也许是他并不是真的想知道。杜权领到了人也不肯走,反倒殷勤地笑着,与柳重明东拉西扯:“世子爷,小曲哥伺候得还好吗,您可满意?”“嗯。”柳重明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对这样最忌讳的话,轻描淡写地就承认了。外面已经谣传成那个样子,他如果再否认,不知道杜权回去会怎么对沉舟。“那就好,”杜权脸上笑出一朵花,把曲沉舟拉过来夸赞:“还是世子有眼光,之前就有不少客人问起过小曲哥,我都没肯,他身子可干净着呢,我就知道他早晚会遇到贵客。”像是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曲沉舟缓缓抬起目光,在柳重明眼中像是又看到那句问话。“有没有为自己挣扎过?”他自然有过,最后落得悬尸示众的下场,不过……也算是求仁得仁。杜权几次话里有话,见柳重明都只是简单应着,只得作罢,回头打量曲沉舟,呵斥一声:“沉舟,世子爷宠你是福气,你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脱了。”柳重明一惊,见曲沉舟停了片刻,居然真的先除下腰封,又慢慢脱下外衫。“这是在做什么?!”杜权忙为他解释:“世子爷有所不知,大虞律法,他们穿不得这么好的绸缎,走在街上,官差会责罚的。”曲沉舟始终没有抬眼看他,忍着羞耻,脱去长衫外裤,只是将手放在亵裤腰带上时,停了片刻,扭过脸去。这样的狼狈不堪,并不想让重明看到。身后的人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他踉跄两步,跪在地上,一横心,扯开了腰带。“杜权。”他听到了柳重明的声音。杜权忙向那边挥了挥手,示意停一下,又几步跑上来,陪笑着问:“世子爷还有吩咐?”“来人,去取三百两来。”杜权喜笑颜开,他夸耀、为难曲沉舟,等的就是这个,一面笑一面说道:“这怎么好,这怎么好。”“杜掌柜,这是赏你的。”柳重明盯着跪在地上的身影,广袖掩盖下的手忍不住攥了起来。他从没想过会有一天口不择言地为自己编派这种事:“小曲哥伺候得不错,我很满意,这是赏你的。”“自然,自然。”有了银子,最后一条遮羞的亵裤便被恩准留下,一旁的人递过包袱,让曲沉舟换一身粗布麻衣,又将一根绳子穿过他手腕上的奴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