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重明也摇头。求二叔办事不难,想跟二叔聊点正经事就不太可能了。柳维贤风流之名誉满京城,直到现在府中也没有个正牌夫人,只有几名侍婢,虽然也有两名庶子,在柳重明面前难免畏缩,关系并不怎么亲密。他近几次见到二叔,二叔都笑嘻嘻地要跟他交流“男人才懂的事”,还打算送他几个,烦得他不得了。说句真心话,若不是有姑丈白世宁和姑姑伉俪情深,光看自己家和二叔家的情况,柳重明当真对成家这种事半点兴趣都没有。“想不出来就别想了,年还没过就给自己找麻烦。”白石岩招呼人过来,给柳重明也倒了一杯酒,递过去:“又过了一年,又大了一岁,不想说点什么?”柳重明这次没有拒绝他的酒,只是看着酒中倒映的朦胧花灯,轻轻叹了一口气:“恭喜,又是一年了……”今年过年的时候天气冷,又等了将近两个月才渐渐暖和起来,可以开工了。奇晟楼有十多年没有动过土木,这次大改动起来,才发现有许多地方都已经腐朽,这些年没出过意外算是万幸,正好趁着这次改格局,一并翻新。花的时间比之前预料的还多了些,白石岩曾经笑他说,潘赫给他丢了个烂摊子,还没赚到几个钱,就大把的银子流水一样花出去。柳重明当然知道自己不会做赔本买卖,可想赚钱总是要多花些心思,赶工的过程,他不能再做个甩手掌柜的,时不时也要过来看上几眼。每次他都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那个身影在人群中一起忙碌。也许是没再受什么苛待,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过是半年多时间没见到,那人就长高了一大截,以前还带着小孩子的稚嫩模样,如今看起来已经是翩翩少年。即使脸上还明晃晃挂着狰狞的伤疤,在人群中也鹤立鸡群般,醒目得很。只有那一双波澜不惊的妖瞳,还跟从前一样。他第一次过去,那人就看见了他,短暂的目光对视后,又平淡地移开视线,专注地低头去做自己的事。之后的每次都是这样。柳重明一度怀疑对方没看到自己,再次去的时候,叫了所有人过来训话,特意站在曲沉舟面前。谁知对方也只是凝视片刻,跟其他人一样,规矩地跪下,叩了个头。这让他平生出一种挫败感,甚至莫名其妙有种被人白嫖了一样的委屈。他堂堂世子爷孤高清白十几年,在遇到这个祸害之前,连摸都没摸过谁一把,如今被街头巷尾平白造谣出无数艳情,数年清誉毁于一旦,他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毕竟始作俑者是他自己,这他妈的才是最要命的。连白石岩都有时挤眉弄眼地问他,有没有再去临幸欢意楼的那名小倌,还善意地建议他不妨多试几家,这种事可以向方无恙取取经。如果不是修养够好,他真想把白石岩和曲沉舟掐死埋了。从那以后,他也再不自作多情地去主动找那个人的身影,即使偶尔瞄到,也在心里絮絮叨叨地告诉自己,并不是故意看到的。每次回家后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这种做法真是幼稚得要死,可过不了多久,就还会故作坦然地认为,重修奇晟楼这事到底还是离不开他。又死性不改地过来看看,指望对方多看他一眼,然后又自找麻烦地窝一肚子火回家。他甚至怀疑,自己那两个月是不是跟个鬼魂过的?如今鬼投胎成了人,就彻底什么都不记得了?一旁下人看他盯着搭了一半的奇晟楼出神,神色渐渐阴沉,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忙上前问:“世子爷,哪里不满意吗?要不要叫管事们过来给您说说?”“不用,回去吧。”他提了提缰绳,调转马头:“天气热了,给他们多备点水。”“是。”这边马蹄还没有颠簸起来,远处的人群忽然喧哗起来,所有人都停了手,向一个方向涌过去。“世子爷,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看热闹的人群被随侍拨开一条路,还不等柳重明看到中间发生了什么,便有管事一头大汗地奔到他的马前,惶恐地频频躬身:“惊扰到世子爷!”“出了什么事?”那管事尴尬地擦着汗:“回世子爷,有……有人打架斗殴……”越过管事的肩膀,柳重明一眼看到人群中被按翻在地上的人,虽然那人被反拧着双手匍匐在地,可那身形却是熟悉的。他的声音一顿,正不知该呵斥什么时,身后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和呛人的滚滚粉尘。已经初具雏形的奇晟楼轰然倒塌,正在他不久前驻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