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你想让我做什么?”“世子又错了,”曲沉舟恨铁不成钢地纠正他:“不是我想,而是世子应该去做,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你自己——世子有考虑过入仕吗?”他当然考虑过,只是始终没法决定好去向,而且也没有一个人能给他指点方向。实际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曲沉舟的出现仿佛是从天而降的浮木,让漂浮在水中不知去向的他有了一个倚靠和助力。迷茫中出现了希望,也出现了未知的恐惧,不知道他们会一起漂向哪里,这条河的尽头又是什么。“想过,刑部、大理寺、吏部,都考虑过,还没想好去哪里。”这三个去处无论是哪里,都是他为了调查大哥的事考虑的。“刑部和大理寺可以考虑,但这两个地方都不过是今后的跳板,你最应该去的地方是……”柳重明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忍着羞辱不得不道歉的户部侍郎,然后移到那位廖统领身上。他的姑丈是正正经经从战场的血路上走过的人,却也没有这位廖统领眉间的戾气,虽然人在笑,却仿佛下一刻就会当即翻脸、抽刀砍人一样。难怪都说,穿着官服的人都是廖统领的敌人。曲沉舟落下一子:“锦绣营。”“你想让我去锦绣营?”他从没打过锦绣营的主意,一是不能,二是不想。锦绣营是皇上设立在三司外的衙门,属于皇上直属的心腹,虽然谁也没有明说,但大家都知道,锦绣营除了协助职责之外,更多的是做些不方便拿到明面上做的事。那是皇上手中牵着的一条忠狗,廖广明也是皇上经过深思熟虑才定下的人选。哪怕锦绣营中再被人说是一团浑水,只要廖广明被牢牢地牵在皇上手中,体察圣意,其他又能如何。更何况,本就是用来做不见光事的,要那么堂皇有什么用?柳重明堂堂安定侯世子,哪怕面对皇上,也想象不到自己如此伏低做小的模样。见他皱着眉不说话,曲沉舟也不勉强。“世子,柳侯公正廉明,对各王爷也不偏不倚,在朝中被人视为中立派之首,可究竟是不是真的中立,却要看皇上如何想。”“侯爷这样不声不响一心为朝廷做事,固然值得钦佩,但三人成虎,一旦有诽谤之言,难道要指望皇上细心体察?”“真想表忠心,就该出头到皇上面前,让他看个一清二楚,让他觉得你的长处短处都攥在他手中。有了皇上的信任做靠山,所有的事才好动手。”柳重明想辩解。廖广明是皇上多年的心腹,怎么可能被他这毛头小子轻易取代?而且白柳两家在朝中势力已经不可小觑,所以父亲才深居简出,他若是真的担了锦绣营统领一职,岂不是更把两家推上风头浪尖?“就是要风头浪尖,富贵险中求,待到贵妃娘娘有孕,你们想躲也躲不了。”像是看出他的为难,曲沉舟诚实答他:“我还活着的时候,世子并没有成为锦绣营统领,我也是考虑了很久,才选择了这个方法。”“与其他位置相比,锦绣营统领一职是最稳妥的地方,距离皇上最近,虽然也最难得到。”“世子有没有想过,白柳两家势大,难道皇上就不想把世子牵在手中么?”“想要对付诸位王爷,谁才是最好的矛?”曲沉舟盯着他,吐出两个字:“皇上。”他心中动了动。之前的半个月时间里,曲沉舟几乎没怎么跟他说话,说需要安静地捋一捋从前的许多事,尽可能地找到一条相对好走的路。他专门给安排了一间屋子,没让人过去打扰,只是他有意从窗边路过时,几次都见到曲沉舟一手还拿着笔,人却疲倦地伏在桌上睡过去。看着这样的殚精竭虑,他又怎么可能做到铁石心肠?所以虽然曲沉舟将那些写过的东西都在香炉里变成了黑灰,一眼也没让他看,他也没有怨言地来赴这次的宴。“世子,不到最后,哪能知道,谁是被牵的狗,谁是被舞的矛呢?”曲沉舟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蛊惑人的力量,他总忍不住这么想。破天荒第一次,听从了别人的安排。否则他怎么会这样身不由己呢?这样大逆不道的一条路,他甚至没有跟父亲和姐姐商量一声,就毫不犹豫地踏了上去。今早出门之前,他着魔似的第一次在人面前软了声音:“沉舟……你别负我。”“世子,”曲沉舟为他理一理衣襟,送他出门:“我不负你。”他独坐在马车里,鼻子没出息地酸了酸,只这四个字,便觉得那两个月的时光不是白费,他并没被人辜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