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八抬头一看,果然旁边歇脚过路的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对他的肚量表示出惊诧之色,脸面涨至通红,幸得庄停云替他解围,这才缓过气来,他咽下口中的第十个包子,把伸向第十一个包子的爪子缩了回来,讪讪地道:“我不是饭桶……我可以吃得再少一点的!”他恋恋不舍地朝着包子望了望,忍痛悻悻:“真的可以吃得再少一点的!”
庄停云见他羞愤难堪,忙拿了个包子来哄他。龙八忌惮这饭桶二字,唯恐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实了这样的名头,吞了吞口水,却是怎么也不肯再接了。
庄停云笑了笑,也不再坚持,却是转了话头。“就算军营里不收你,我承蒙你搭救,也一定要请你到府上小住几日,好好答谢一番。别的不说,京城里有不少好吃好玩的。到时我带你去看。”
“管饭?”龙八听到好吃好玩,便被轻易哄住,但他觉得还是要未雨绸缪才好,向庄停云确定:“饭要管饱?”
庄停云笑眯眯:“我家里颇有薄产,你还吃不穷我。”
龙八闻言甚喜,顿时笑眯了眼睛,当即允应下来。
两人心事达成,再看对方都觉得彼此顺眼无比,气氛越发和乐融洽。当下便要称兄道弟起来。敖峻回来之时,看到的正是这般景象。
敖峻一手揭着茶铺破破烂烂的帘子,沉默地在门口站了片刻。
铺内龙八正和庄停云勾肩膀搂脖子,说说笑笑,不提防一抬眼就见着敖峻。
他所站的位置正逆着光,面目一时看不清楚,龙八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打了个激凌,似有杀气如寒风拂面而来,揉了揉眼睛正要再仔细看。敖峻已经放了帘子走进来,脸上平平的没什么表情,对着三人道:“可以走了。”
龙八忙和庄停云分开,捧过一只包子上前巴结。庄停云也迎上去道辛苦。
敖峻弄来了一辆马车,还挺宽敞。
敖峻隐隐有几人之中为首的架势,赶车这么掉份的事当然轮不着他来做。庄停云伤残人士,也坐车厢里头。龙八十分乐意出去赶马而不用和敖峻低头不见抬头见,被瞧得脖子发毛,但他是个路痴,若是让他赶车进京,指不定迷路还能迷到江南去,不得不扭扭捏捏爬进车厢里去,尽量坐得离敖峻远些。
敖峻也不知有没有觉察到他小心地保持着距离,朝他看了一眼,龙八忙缩着脖子,扭过头去假装看风景。
敖峻也不言语。几人用饭时他去打点马车,最后从茶铺里打包了些包子馒头之类在路上吃。坐了一会儿,他低头从包里翻出一个馒头,拿在龙八眼前晃了晃。
不多时,龙八就吞着口水颠颠地凑了过去,看得庄停云心里暗暗摇头。
吃饱喝足之后,加上昨天夜里没有睡好,马车摇来晃去正好十分催眠。最后他‘咕咚’一头栽倒在敖峻身上,口水横流地睡死过去。
敖峻调整了一下坐姿,让龙八枕在自己腿上,还伸手取件袍子给盖上。低头看了一阵,忍不住微微一笑。他五官虽好却面相严肃,自然而然有种肃杀味道,这一笑起来却全变了样,有如春暖花开风情万状。
庄停云暗暗诧异,忍住要揉眼睛的冲动,再看时,敖峻已经收敛神色,又是一付漠然表情。庄停云有心想说几句话,但看他神色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得又吞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多了敖峻的缘故,路上行程颇为顺利,没遇着一个乱兵叛党,就连不长眼的山匪草寇也没遇上一个,这一点让有心想开开眼界的龙八颇为失望,别人却是松了口气。
如此走了几日,京城眼看再有一两天的路程也就要到了。
这一日他们在离京城不远的一个县城落脚,在客栈落
脚之后,敖峻说了一句访友,去去就回,明日自会回来一道上路,丢下三人走得无影无踪。
龙八落得轻松,他还巴不得敖峻如黄鹤一去不复返,这一走就别回来了呢。
庄停云看似不显山不露水,手底下却自有一套消息来源。似乎近来的消息里局势渐渐稳定下来,他因此也并不显得着急回京。
敖峻喜静不喜动,几人平时饭食也就在客栈中解决,露宿时更是随便。今天他既然不在,也就不必守这样的规矩,庄停云便允诺吃顿好的,把龙八带出去街上逛了一圈,从街东头吃到西头,从日暮时分吃到华灯满城,从街头馄饨吃到百年老店头的招牌菜,把龙八吃得满嘴油光肚皮溜圆小心肝惬意无比。
最后还带他去了间挺雅致的酒馆,叫了些酒来邀他一起喝。
龙作好吃之外并没有嗜酒这癖好。但庄停云笑吟吟地倒给他的酒甜丝丝的,就跟糖水一般。如此喝了第一杯,就有了第二杯,三杯之后。不用再等庄停云给他杯中满上,龙八自己抓过酒壶抱在怀里嗞溜嗞溜地啜饮起来。
如此有了第一壶之后,第二壶不必疑问地下了肚,然后第三壶……
那果酒初入口时甘冽香甜,后劲不小。一番牛饮之后,龙八便只会抱着酒壶软要椅子里嘿嘿傻笑了,他看着眼前的庄停去摇来晃去,从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再变成八个,八个变成无数个,四周围有群星闪烁地涌金莲等等异象,他觉得十分神奇有趣,忍不住要发笑。至于庄停云问了他很多话后来又和什么谈了什么,统统都是过耳东风苍蝇嗡嗡。
庄停云也很是无奈,本来看龙八憨痴老实,有心灌他些酒然后套套话,好从他口里问出他和敖峻的来历用意种种。
谁知他饭量乃是天赋异禀,酒量远远不如,如今龙八醉得昏天黑地找不着北,除了问他还要不要吃还能点个头给点反应,此外除了抱着酒壶怎么也不肯放,就只会抓过离他最近的人的袍子,傻笑着把湿哒哒的口水抹到上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