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峻见他失望,起初还觉得很是内疚,后来听他是为大庄着急,整个人都打心窝里往外冒酸水的同时,又有一种幸灾乐祸的痛快感,觉得淮世子就算没有拿棒子敲了龙八的头,光凭能让大庄失算这一点,淮世子也实在死得好。
他冷冷地道:“他命里注定只有这个寿数。”
龙八很苦恼地抓抓头,哦了一声。
敖峻见不得他着急,尤其是为了别人着急。最后还是忍不住道:“你不要和大庄走得太近!”
但龙八显是心情太好,既然半点也没把他的话听在耳里。他竟然还有胆子朝敖峻扮了个不以为然的鬼脸,笑眯眯地抓了块点心跑出去,只丢下一句:“我去找姚三玩。”
他活泼欢快,跑出去的背影仿佛有光华照耀。
敖峻叹了口气,默默起身去找常洙。
相比龙八的春光明媚而言,敖峻脸上无疑就是阴云密布,显得阴暗低落很多。以至于向来阴阳怪气的常洙也不忍心再下手埋汰他几句。
两人池边小亭内相对而坐,敖峻道:“我上次问你关于未来天子的事情,你说要再等等看,现在如何?”
他显得有些焦躁。
常洙看了他一眼,颇有些吞吞吐吐:“这个,其实,还真有些问题,但是你要知道的,这问题不能怪我,真的没我什么事儿……”
敖峻已经快要习惯了他慢条斯理的说话方式,但今天却觉得格外难以忍受,他按捺着想抓住常洙痛打一顿的念头,咬牙切齿道:“说重点!”
常洙这时表现得很知时务,立刻道:“我今天和那位庄公子见了一面,这人确实有天命所归,不过本朝气数未尽,他要想真正继承大统,至少得等七年以后……”
“哦?我看天象上客星冲北斗,皇室紫气微薄,老皇帝竟还能活七年么?”敖峻有些吃惊,他看常洙边说话边闪闪烁烁看向自己的目光,他直觉得事情不会这样顺利。
常洙努力笑得诚恳一些:“当然不是。当今天子最多还能活这个数。”他伸出几个手指比划了一下:“……不在今秋,就在今冬,总之翻不过年去。”
敖峻皱眉:“……你又说
他天命在七年之后?这中间难道难道还有别人有天命不成?”只有做六七年皇帝的命,这天子也忒可怜了一点。
“没有。”常洙虚虚地做出一个有些忧伤的表情,慢吞吞地道:“所以我才说其中有问题嘛。国不可一日无君你是知道的。要是中间六七年没有皇帝,天底下非乱套了不可……喂你先急着别动手,这可不能怪我,完全是上头算错了气数变化,让皇帝少了几年寿数而姓庄的晚生了几年,弄出这么个青黄不接的局面,你有能耐找上头算账去,别跟我急,急也没用。再说我也是最近才刚刚得知,这不是紧接着就告诉你了么。”
敖峻也知道自己若当真和他反脸,胜负也就在五五之间,而且常洙毕竟还顶着护国龙神的名头,真动起手来,会有一系列的麻烦,善后工作不好收拾。因此他强压着怒火道:“那么天庭的任命书下来了么,知不知道你的续任是谁?”
常洙看看他,十分欠扁地慢慢慢慢笑了。
笑而不语等同于默认,比说什么都管用。
敖峻气息粗重起来,他站起身在亭子里走了两圈,这才将满腔怒火压制下去。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但依然像是咆哮:“我早就让你设法阻止,你早干什么去了!龙八他就那点儿出息你又不是不知道!”
常洙却不怕他,叹着气一摊手:“我自然有替他推脱,不过我也管不着上头做什么决定哪,再说你看小八能自个儿从渭河大老远跑到京城来,偏偏还遇上庄家兄弟并且相交甚深,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就是缘分哪。”
缘分这个词顿时刺疼了敖峻,他愣在哪儿,像是忘了自己接下去要说什么。——其实,北海离渭河的距离比渭河到京城的距离更远,只是一时之间,他却想不到这上面。
常洙微微笑着看他苦恼,陪着敖峻一起沉默了片刻
敖峻缓过劲来,恶狠狠地看着常洙:“我就不信没别的人选,为什么非得是他?”
常洙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实是尽力了。我家的几个兄弟,都已经各自任职一方。我在京城里住了数百年,也没有什么同族前来走动,实在不认识族中的后起之秀,也委实提不出什么可供参考的合适人选。”
他顿了一顿,微笑道:“你下面有四个弟弟,龙八儿上头有七个哥哥,我听说你有两个弟弟至今还不务正业,而龙八也有几个哥哥担的是虚职,你怎么不把敖敏叫来,或者随便把龙八的哪个哥哥引来也好,反正他的几个兄长我都认识,也好叙叙旧。”
常洙语气极为平淡,其中却有些微嘲讽之意——你若是真舍不得,早就替龙八早作打算,你又不是没有别的人选,一拖再拖拖到如今,能完全怨得了谁?
敖峻心里明白他说的都是实情,而他这么做也确实有自己的私心。虽说当初两条老龙醉后荒唐失言,信誓旦旦表示两家一定要联姻,这事却不能醒后就作罢。如今眼看已经快到了必须兑现的时候,依两边的意思,是有意拿两家最年纪的两条小龙胡乱凑个数。
敖峻也不明白自己心里是怎么想,他本能地不愿把敖敏叫到近前来和龙八见面,又不愿让龙八的家人把龙八找回去。他隐瞒了龙八的行踪,让龙七等人以为他是去了江南,一开始就弄错了方向。虽然这样的法子治标不治本,躲得了初一过不了十五。敖峻还是如此一意孤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