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龙七为什么首先琢磨的是龙八得给人家做媳妇,而不敢指望能从北海娶条公龙来做媳妇——当然了,他也压根不想。
作兄长的尚且这般没有骨气,就更不要说出生五十年,士鳖一般没见过大世面的龙八。
龙八比一般的龙迟钝些,它五十岁上还不会变成人形,那身膘又从没掉过,这时正如一条五短身材的泥鳅混在一众长身玉立卓尔不群的龙子当中,很是能够彰显它的矮胖挫。
它远远瞧见北海龙王家稍大的龙子不苟言笑,觉着比自家老爹的龙王庙里供着的雕像还要宝像庄严,顿生出高山仰止之感,不敢上前亲近。
但好在北海龙王家还有位最小的龙子,化身成人,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小少年,瞧起来总算不是那么怕人。
龙八犹豫了一会,蹭到那少年身边,拿两只胖爪子抱住少年的袖子,轻声轻气地道:“小哥哥,我是龙八。”
龙七这一天给它穿了件绿色的肚兜,勉强遮住了它那圆滚滚的肚皮,可遮不住它胳膊脚上一嘟噜一嘟噜颤颠颠的肉。它过去抱住了敖敏的袖子,那身肉也无可避免地挨到了敖敏身上。
敖敏侧过脸去,不动声色地抽出袖子,又不动声色地离它远了些。
与龙八儿的脑袋,并没有想明白自己这是被嫌弃了。它在原地傻头傻脑的站了一会儿,最后觉得是自己刚才的声音不够大,没有让敖敏听到,于是又迈着胖腿蹭过去,再次抱住敖敏大声道:“龙哥哥,我是龙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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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敏从来都没见过难看成这样的龙,它是条白龙,又短又胖,已经滚圆得跟个发面馒头一般都不说了,偏偏在龙七独到的审美之下,给它穿的肚兜还鲜绿鲜绿的。活脱脱就是个长了绿缨子的白萝卜成精。
敖敏觉得它实在让人惨不忍睹,简直丢光了龙族的脸。
偏偏这萝卜还最喜欢跟在自己身后。而且他也是知道两家定过婚约这回事的,这样一来,敖敏看龙八越发的不顺眼。
几条年岁相当的小龙聚在一起,化作人形都是孩童,免不了嬉笑玩闹。龙八年幼贪玩,纵然跑不动也跑不快,还是忍不住屁颠颠的颤着一身肉跟在后头。
小龙们起先还不时等等它,后来兴起,不多一会儿嬉闹着没影了。
北海到处冰天雪地的,龙八儿停下来喘气,举目四看,四下都是白的,看起来都一个样,而小龙们早不见了踪迹。
它住前走了两步,又疑疑惑惑地向左走了两步,然后迟疑着往右走了两步。最后它觉得,自己这应该是迷路了。
想明白了这点,它害怕了,蹲在雪地上茫然四顾,开始吸鼻子。
突然敖敏从远外雪地显身,朝着它招了招手:“过来。”
龙八儿大喜,立即摇摇摆摆地朝着敖敏跑去:“龙哥哥……”
话音未落,脚下雪地一软,显出一米多深的大坑,龙八跌在坑中,摔得晕头转向,一时之间分不清东南西北。
敖敏从坑外探出头来,神色颇为不善地盯着龙八。
龙八被他瞧得害怕起来,抱着两只爪子怯怯地仰头看他。
敖敏啐了一声道:“丑八怪。”
龙八愣了,呆呆地看他。敖敏觉得它犯起傻来更难看,恨恨地踢了两脚,雪花簌簌而落,他突发其想,生起个古怪的念头,想把眼前这条胖得难看又喜欢到自己面前碍眼的龙就这么给埋了,一了百了,多省心哪。
这般想着,就把更多的积雪从坑外推下来。
龙八害怕起来,拼命跳起来去够那坑边,但每每只有再重新摔下去,把身下的坑底砸得更结实的份。
敖敏也不顾它求不求饶,不多时坑被填满,龙八儿百般挣扎之下,只露出一个脑袋和小半截身子在外面,呜呜地哭。敖敏还拿脚把雪地都给踩结实了,这才偏头看向龙八。觉得这一来龙八才真正成一个种在地里的绿白萝卜,于是忍不住嘻嘻地偷笑两声,又对它扮个鬼脸,丢下一声丑八怪,转身跑走了。
北地天寒,被敖敏踩结实的雪地很快冻成了冰块。龙八儿用露在外面的前爪去扒,半天也只在身前扒出个小坑,它哭了一阵,眼泪鼻涕全冻成冰珠子挂在脸上,好不难受。
它只好止住哭声,指望着七哥什么时候会来救它。
它觉得被埋在雪地里的肚皮有些冷,尾巴也冻得生疼生疼的。
它想摆摆尾巴,发现尾巴冻在冰里,几乎没有了知觉。它于是开始担心,尾巴会不会就这么给冻掉了。
龙八隐约也知道自己长得不太好看,再变成一条尾巴冻掉了的龙,想必会更难看吧?
它想像一下秃了尾巴的自己在渭河里游来游去的模样,一条没有尾巴的龙,会不会像一只被扒了壳的大乌龟?
这一想顿时悲从中来,又顾忌着冰柱子挂脸上也不好受,忍得好不辛苦。
那天救他的不是龙七,而是另外几条小龙,总算记得回头来寻,然后在雪堆里找到快冻成冰棍的龙八。
几条小龙七爪八爪连刨带拽,总算拨萝卜似的将龙八给拨了出来。再一问原委,几条小龙正是血气方刚无事生非的年纪,正巴不得来点事儿好消遣呢,顿时义愤填膺,做出一番摩拳擦掌要为它报仇雪恨的姿势出来安慰龙八。
如果事情就到此为止,其实并不足以让龙八记恨很久。
它这个岁数上还是傻乎乎的心性,纵然被欺负得很惨,它只知道又惊又怕,听几条小龙要为它出头,就算是只是那么一说,也觉得没那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