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醒来了,但情况也是时好时差,精神的时候还能够自己下床,拿张凳子安安静静地坐在小宅的门边,不分日夜,也无视阴晴,就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院子,望着远方,像是在等着谁的归来。
而大多时候状况都不怎麽好,虽然已经不再耗损,但伤害已经累积得太沉,几乎毁坏的身子不是一时二刻可以补得回来的,於是他大多的时间都是茫茫地昏睡着,也只有在昏睡时,他才会无意识不停叫唤着将那个人的名字,叫得哀戚,充满了刻骨的思念之情……
冬去春来,紧接着是夏天……气候的暖和让杜知书的身体状况好了许多,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昏睡,就是变得更为沉默,再没听过他在睡梦中叫唤着那个人,只是坐在门口凝望的时间变得更多了。
有时候,杜若水会想,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师弟,是个一张嘴不是讲个没停就是难听的歌唱个没停的聒噪孩子,是个动不动就哭泣,有些小心机有些笨拙但一点点小开心就笑得眉眼都开了的率真孩子……
眼前这个可以坐在那一整天都不发一语的沉默青年,也不哭泣也不傻笑就是安安静静的人,到底真是他家的杜小蝎吗?
就这样,日复一日,然後天气又转凉了,宅外的林木又开始飘着枯黄的落叶……杜知书又开始发烧生病,身体状况又逐渐变差。
杜若水几乎散尽所有的积蓄,把能卖的能当的,把那些他曾经想过也许有一天能够和自己的师弟过小日子於是存下的财物都变卖了,请了据说是能妙手回春的名医来给杜知书看病。
可那名医脉也没把,什麽药方也没开,只看了杜知书一眼,便摇摇头,说了句「心病难医」,拍拍屁股走人。
心病难医……杜知书真的很想问杜知书,这样等着,到底是在等什麽?
没了道术和灵力的支持,没有一具尸体可以不朽不腐……都一年过去了,杜知书所等待的,也许是早就化作一具枯骨的存在,再这麽等下去,永远都等不到的……
可是每当他见到杜知书那表情那神态,似乎等待,就是他活着唯一在乎的事情,就仅仅剩下这样的念头让他继续做个活人活下去而再无其他……看着他逐渐走向死亡,见到他那个样的神情,那些话,杜若水怎也说不出口来。
也许,不只是小蝎,连自己也变了……
他从来就是个不服输的人,再多的苦难,他都会咬着牙撑过去,再悲惨的命运,他也试图想要扭转。
只要忍耐着,坚持着,不顾一切地奋战到最後一刻,终有一天苦尽甘来,他所想的,所渴望的,所失去的……都能够找回来。
可是现在的他,那满心的无奈与无力感,让他在无法坚信他所信……
有些人,错过了,就不再拥有。
有些事情,再怎麽努力,也改变不了……
有些人……是否一辈子,其实就只是白忙一场,空活一趟?
一天,杜若水端了碗鸡汤递给坐在门边的杜小蝎,然後也拉过了一张椅子,往他身边坐下。
「趁热喝。」
杜知书乖乖地将鸡汤喝得见底。
「从前在走尸的途中,曾碰过一个同行的前辈,他对於符术和炼丹之事特有专精,因为相谈甚欢,所以他给了我一些礼物。」
「嗯。」杜知书点点头,应了一声。
要是从前,他早就一脸好奇巴望着知道到底是什麽礼物了吧?一张嘴问得人都烦了还不知要停,要是不让他知道他就更为好奇,不准他看的他偏要偷看,不给他听的他就是想办法要打听到。
他的小蝎子,从小到大就是那麽一个又黏人又烦人又罗嗦又爱哭的家伙,而眼前这人,太过陌生……
杜若水也呆了许久,才缓缓地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拔开瓶盖,倒出一黑一红两颗小小的药丸子在掌中。
「黑的这粒,叫做忘却;红的这粒,叫做魂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