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自觉非吉兆,八月行围时全力尽出,一矢穿透两只黄羊,并将手中弓箭引断,一时震惊蒙古诸人。
胤禛随驾在侧。
他做过皇帝,他能懂。
他能从帝王不服输不服老的目光中看见怯懦与畏惧。
纵使不愿服老,可面对风华正茂日益矫俊威武的儿子们,皇帝就不再是单纯的父亲,甚至也不再是单纯的君。
他会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害怕老去,害怕日渐衰微拿不起弓,害怕被虎视眈眈的儿子夺去一身的荣耀。
九月回銮时,费扬古终于不治,死在路上。
皇帝尚未叹息完毕,简亲王雅布也随即薨了。
一次巡幸死了两个王公,皇帝所有兴致都没了,草草了事,命还京。
回京之后许多人察觉皇帝明显不同的沉郁气息,先是追封厚葬费扬古与雅布,接着传唤太医细谈养身养性。
最后,皇帝传唤了赋闲致仕数年的索额图,并且屏退奴才叙话近三刻,末了又传召太子一道前来。最后索额图是两眼红肿哭不可遏地被搀扶出宫。
殿外伺候的下人只听见他一路口里唤着“奴才对不起皇上”出的宫门。
这个不同寻常的举动让众人都在观望,莫非索额图要再一次踩着死人的肩膀起复啦?皇帝顾念旧情,几次南巡都不忘昔日伴读的曹家。那么赫舍里氏因为一个太子,或者终将不倒?
这一年大选,从四阿哥开始往下,到十阿哥身边都给指了人,唯独八阿哥被漏过了。
往好里想,这是因为八贝勒府里人丁兴旺儿女俱全,皇帝不愿催逼;往坏里琢磨,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胤禛自觉这是一件好事。他虽耐心足够,但亦不愿老八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
而且,他的耐心不多了。
……
十月,简亲王雅布丧仪上,忽而传出有佛僧与八贝勒路遇而过时,手中念珠金刚绳突然断裂,珠子散落一地,继而连呼“贵人”。
当然这件事当日被弹压住了,但几日过后却像忽然长了腿一样开始在宗室间散布开来。并且有人绘声绘色说,那日僧人事后对旁人又说过:“此人面相贵重,贵不可言。”
这件事越传越大,甚至连八福晋博尔济吉特氏都听人蒙古来的人问起这件事。
晚间胤禩回府,照例逗弄一番弘旺与小格格。末了博尔济吉特氏一边伺候他用膳,一面问起这件事。她说道:“听说爷日前得了僧人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