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今天有点无理取闹,其实那老板的态度算好,至少没恶言恶语攻击他们,但累了一整晚,他如此努力的活着,依然得不到尊重,一股无名火由然而起。
苏易站在慕容旁边,垂头看黑漆漆的脚丫子,他知道慕容难受,认识的时间不长,却知道不到无法忍耐时,慕容不会像刚才那般尖锐得如一只刺猬,连笑容都带着无尽讽刺和悲哀,知道却无法改变,如此无力压抑得他喘不过起来。
常听人说:“生活就像强奸,无法反抗就享受。”
一句话就能概况一切,却无法全怿过程中的磕磕碰碰和心中从反抗到认命的那个起起伏伏的心理过程,能理解并笑着说出这样的话的人,背后的泪水与汗水谁能懂?说出这话的人,是身心俱皮才觉出的感悟,深深无奈又无比讽刺。
慕容顺过气,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苏易静静看着慕容故作潇洒的离开,眼睛突然湿润,那副画面深深的刻在他脑海,瘦瘦高高的男孩子顶着头杂草,肩上扛着一个大麻袋,整个身子前倾,沐浴在晨光里,唯美而凄凉。
苏易整个脑袋忽然像炸开的锅,慕容的坚强倔强感动他,却也深深刺痛他,与慕容相比他就是一个矫情的大少爷,他忽然深深恶心着矫情的自己。
去废品站的路上,两人都有些闷闷的,直到将昨晚的收获换成几张纸币,慕容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都灿烂起来,钱不多,却有种发财的兴奋劲……
苏易看着这样的慕容,无声的笑起来。他知道慕容高兴的不是金钱的多少,而是单纯的享受付出与得到的喜悦。
慕容拉着苏易几乎跑起来,走了一夜的双腿本沉甸甸如千斤重,此时仿佛肩上长了双翅膀,快乐得要飘起来,苏易也任由慕容拉着,两人完全无视一路上看疯子般的眼神。
在他看来,慕容是个单纯的孩子,聪明、有冲劲、坚强、倔强、喜怒都很明显,这样的慕容让他想不惜一切的守护。
当慕容突然停下,而且停在一家小诊所的门前时,苏易一愣,难道……还没难道出来,就被慕容拉了进去。
“医生,医生,他说不了话,我付医药费,请您帮忙好好看看。”
慕容一进诊所就表明来意,让一屋子人都对他们行注目礼,苏易被慕容的话雷得不轻,什么叫他说不了话?心中却暖成一片,温暖得让他淌出泪来。
那医生年龄有点大,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穿着白大褂,显得严肃又无比圣洁,慕容一嚷嚷他明显愣了下,打量了他们两眼,很快回过神,对他们说:“先坐下,我先帮他输液。”
慕容才注意到医生旁边是一架单人床,白床单白被子,躺在床上的是一位年轻人,一看就没精神,看来病的不轻,慕容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头,站在旁边等着,手却没放开苏易。
苏易被慕容抓得有点疼,慕容手心冒冷汗,本就脏兮兮的双手被汗水浸湿,黏黏糊糊的感觉十分不舒服,可苏易却反握住了慕容的手,刚才嚷嚷那声,别人不知道,可他却知道慕容内心的恐惧,那恐惧是源于担忧医生会赶他们出去,自己的病无法医治。
正因担心,慕容才会喊出付钱一说,连病情都喊错了,慕容是自尊心强的人,对那种以貌取人和爱钱如命的人有种与生俱来的排斥,却能为自己抛开自尊,苏易不可谓不感动,感动的同时心中隐隐抽痛。
苏易强忍着想拉着慕容落跑的冲动,他清楚,他咽喉发炎是前段时间感冒没好好保养加上心理原因,导致虚火上升而引起的炎症,而他无法对慕容解释,那会打破目前的平静,并且会让慕容更加难受担忧。
苏易站在慕容旁边,整个人似乎都被凌迟,疼得他全身麻木,唯一支撑他的是两只黏糊的手的触觉。
医生忙完走过来,也知道苏易并非聋哑人,慕容那话乍听一下挺唬人,仔细想想也能明白就里,大概就是什么原因导致无法说话,如若不然来看什么医生?不过,也放弃了问慕容的欲望。
医生细细打量下苏易,见他虽然全身脏兮兮却没一点猥琐的气质,有些迟疑的问:“会写字么?”
苏易点头,医生走到他的专用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纸笔放在桌子边缘,并轻轻敲了敲,苏易伸出黑黑的手,很是犹豫。
“没事。”医生看出他的犹豫,果断说道。
苏易会写字,慕容不惊讶,毕竟苏易本身就是一个诡异的存在,在他看来苏易不会写字才奇怪,但难免有好奇。
让慕容诧异的是,苏易的字非常漂亮,干净整洁而铿锵有力,动作流畅丝毫不拖泥带水,笔在纸上的沙沙声,让慕容有种远得不真实的错觉。
慕容心中隐隐有些惶恐,对苏易他除了名字外一无所知,可苏易已经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远远超过暗恋许多年并有着血缘关系的纪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拿苏易跟纪言比,大概是他以前人生中都是以纪言为中心,只有如此才能凸显苏易的重要性。
而自己是他重要的人么?自己对他或许只是个需要他帮助的路人……脑中霎时一片空白,一个踉跄,慕容险些跌倒,幸好靠着桌子,让他不至于太失态。
最后苏易买了点消炎药,即使一时无法对慕容解释清楚,但也没必要乱花钱,那是他和慕容辛劳一夜的成果,他不是节俭的人,但那血汗钱他万分舍不得。
那医生人很好,见苏易会写一手漂亮的字,对苏易的境遇有着不解和惋惜,毕竟人生在世,并非事事顺心,况且他并不赞成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即使是乞丐,在他看来也是有礼貌内涵的乞丐,就刚才拿笔时,苏易的犹豫足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