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楼六层加天台,不高,但绝对足够把人摔死。楼顶男生嘶吼的声音清晰地传下来。“复读个屁!我努力一年了!分班考期中考!一模二模三模!省联!自招!他们都走了!顶尖大学人中龙凤!只有我被困在这座坟墓里!”男生的哭音仿佛被风带得很远,“废寝忘食一年,学到高考前每天晚上要吸氧。谁能想到考场上紧张得一片空白,最后考的还不如刚上高三第一次分班。”楼底一片死寂。消防官兵无声有序地给垫子充气,英中各级领导急得团团转,只有那些学生——暑假补课的新高三、刚返校拿通知书的准大学生,一起仰脖子看着顶上,众面百态,迷茫惊恐慌张同情,什么表情都有。男生一脚踩上天台沿,形态癫狂,“班群天天刷升学宴,我爸妈给我打出来了!出门别人问都不好意思张嘴,这辈子没丢过这么大人!”扎堆的警方和校方又是一片乱。“他父母呢?”“两人今天不在本市,现在拼命往回赶,赶不上了!”男生忽然一弯腰,抡起一个大书包就往下砸,人群中一片惊呼,那鼓鼓囊塞的书包没拉链,在空中来了一出天女散花。漫天雪白的卷子席卷视野,在烈烈如火的阳光下舞蹈,舞满荒唐。男生弯腰又是一个书包,也不知搬了多少包书上天台,连扔几个之后又变成了布袋、塑料袋……底下几十号人,竟然没人吭声了。所有人窒息地仰头看着劈头盖脸砸下来的卷子,白花花一片片,语文,数学,物理,化学……油墨在阳光下晃成黑洞,恍惚如漫天的纸钱。省重点中学理科第二个班。高三一年要做多少卷子?抬头看看这片雪白的天,天知道。男生扔完最后一包,吼道:“这些!让我爹妈烧给我!儿子给他们丢人了,不配他们掏钱买纸!”围观的学生中不知是谁牵头哭出声,人群忽然混乱,像是一把情绪被点着了火。男老师嘴唇发抖,眼眶深红,“我怕说不动他,你、你们这个垫子……”警察说,“救生高度10米,三四楼还行,再高就难说。你继续和他说话,我们让人上去。”胡主任眼泪冲花了妆,“你们的人冲进去一瞬间他就跳下来了。”“只能试试。”警察说着一挥手,几个人迅捷地窜进教学楼。“他是谁的学生?”警察又问。男老师缓慢摇头,哽咽道:“谁的学生都一样。门外贴着的省状元,还有顶上这个,都是一样我们高三的孩子。”对讲机里忽然响过一阵电流,上去的人压着声汇报道:“王队,天台门口有个男生,隔着一趟楼梯让我们别动。”“还有一个?”胡主任差点厥过去,“还有谁?排队跳楼吗?啊?!”“不知道,他正在开行李箱,掏什么看不太清,像个奇形怪状的扫地机器人。”天台上忽然传来两声金属嵌扣合缝的声音,紧接着一阵清脆的启动音。“哦~!爸爸早上好!我是小蟹,今天我扮演的是小猪佩奇,哼~”一声猪叫。已经准备好自由落体的马飞尘同学吓一激灵,回头却见身后地上不知被谁放了一个高举两只金属钳……的扫地机器人。但仔细看又不是那么回事——金属钳镶嵌精密繁杂,关节严丝契合,随动作拉伸,隐约可见其中通络的线缆。马飞尘同学忽然就愣了一阵,看破生死的脸上缓缓出现一个问号。“……什么啊?”扫地机器人没再出声,金属摩擦着地面,它灵活地向右移动半米,举钳随意往地上一砸——水泥砖碎裂迸溅,子子孙孙在空中飞舞。马飞尘还没来得及惊恐,扫地机器人猛地一转,瞄准了他。马飞尘瞪大眼:“你等……”马达声轰起,动力全开,速度惊人。马飞尘拔腿就跑,机器人在后面紧追不舍,转弯比他更灵活,一人一机就那么在天台上玩起了跑圈。藏匿在门口暗处的少年一边漫不经心地推动摇杆,一边冲底下的警察抬了下下巴。马飞尘逃跑路过门口,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听到一声嘲笑。随即身后悠哉悠哉追着他的机器人忽然加速,人还没反应过来,一只钳已经探进他两脚之间。咔嗒一声,两钳合拢,严丝合缝地箍住他一只脚腕。冷冰冰。他惯性向前扑倒,惊叫之前,几个警察从暗中窜出,把他按在了地上。“嗷!!”马飞尘哭出来,“别压我!别压我!脚!脚!”警察仍死死地压着他,任由他一只脚还被冰冷的金属钳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