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坐在了书桌之前,看着那个穴位小铜像发呆。如果说这些日子来她什么都没有感觉到,那肯定是假的。宁卿对她那种从不起眼处的照顾和关心,她早就有所察觉。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对她的好。而想起之前她对着窗户外面的他冰冷的回应,林秋禾心中有些后悔,但是也只是有些而已。
就像她所说的那样,堂堂晋王夜入秦府,与她这样一个客居在秦府、原来只是一个卖身丫鬟的女子暗会,若是被传出去。对于晋王来说,不过是平添一份风流佳话,而她呢?
之前努力得到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甚至无法在这个世间立足。
纵然本朝民风开放,未婚男女之间在一些日子一起出游都属于可接受范围,可是半夜私会这样的事情也绝对不会在接受范围之内的。
“王爷。”宁卿一出了秦府,一直隐藏在旁边的黑泽就立刻出现。宵禁之后,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影,宁卿阴沉着脸走了许久,然后才开口:“我是不是做错了?”
黑泽无语,而宁卿也不是真的需要他的回答。沉默了片刻,他才又道:“她说的对,无论如何,我半夜进秦府都不对。我应该克制,而不是一时冲动,想着献宝就让她处于被动的危险地步。”
他回想起之前林秋禾紧绷的脸上闪过的怒色,心中暗暗懊恼,这些天来林秋禾好不容易在面对他的时候不躲躲闪闪了,结果他一个没忍住又出错了。上次在周家别院中一时没有控制住心中的感情涌动,就吓得林秋禾缩回去了许久。而这次呢?
她甚至直接摆了脸色而给他看……
宁卿忍不住想要把手上的那团墨在脸上揉揉才好,真的是蠢死了!蠢死了!蠢死了!
他之前是怎么头脑发热,出宫回去路上遇上暗中保护林秋禾的黑泽,知道林秋禾失眠就忍不住跑过来的?!他敢半夜潜入秦府,自然是确信不会被秦家巡夜的家丁发现。然而,林秋禾会怎么想呢?
她会觉得他不够尊重她,把他当成狂蜂浪蝶?
宁卿将近十几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患得患失,第一次进退失据,第一次失去了杀伐果断的决心,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喜欢。
京城寂静而冷清的街道上,他挥手示意沉默跟在身后的黑泽继续留在林秋禾的周围保护她,独自走出两条街,翻身上了停在那里的马,脊背挺直回头朝着秦府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策马回府。
☆、再次病发
中秋节平平静静地过去了,虽然陈自晴有些惊讶林秋禾的疲倦,然而想起前一天张府中的忙碌,她也就理解了。一直到这天过去都没有听到什么闲言碎语,林秋禾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这个时候,她才有心思注意到另外一个问题。
她相信宁卿可能是拿到了那个针灸小铜人就匆匆赶来的,但是就像是她之前质问宁卿的话一样,宁卿是怎么知道她还没有睡的?想到这里,她猛然坐直了身子,推开窗户四下看去。
自然是没有任何的发现的,可是她心中却总有一种有人在一旁看着她的感觉。甚至她自己都分辨不清楚这究竟是不是她的错觉。
中秋之后就是去往摄政王府给宁卿针灸的日子,林秋禾迟疑了下最终还是没有称病避开。宁卿那晚的举动虽然让她担惊受怕,但是不得不说那一具针灸小铜人和那一声“生日快乐”还是触动了她的心。
她只是不知道该不该接受宁卿的感情,毕竟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而这种差距之下的矛盾,以后会暴露得越来越多,林秋禾相信那个时候就不止是半夜宁卿过来看她这一点了。
马车平稳地在街道上驶过,林秋禾一边想着这些问题,一边机械性地拿着纸张和银针锻炼腕力和指力,十张一摞的纸张她若是使用前世的下针手法竟然都穿不透。这个发现让她挫败了许久,然而挫败之后她就重振旗鼓开始练习。当年她也是拿着这些纸张一点点锻炼的,如今不过是重新再来一次而已。
更何况如今她有了前世的经验,自然是事半功倍。
时间流逝中林秋禾渐渐就忘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等到马车停下来时她才微微回神,示意青黛收拾了这些东西,然后下车看向在院门口迎接的流苏。
“林大夫可算是到了。”流苏却失去了以往的镇定,看到林秋禾下车就连忙迎了上去,额头上带着豆大的汗珠,“王爷病发了,还请林大夫快些过去看看吧!”
病发?明明前天半夜见他的时候还精神奕奕的?林秋禾一愣,下意识地就被流苏拖着朝三友苑的方向走去。她心中有太多的疑问,然而都不适合现在问流苏,只能沉默着加快脚步,示意身后拎着药箱的青黛跟上。
这次不是林秋禾熟悉的花厅,也不是偶尔会在的外书房,流苏一路把林秋禾带到了宁卿的卧室,一路吩咐人准备水,雷厉风行地架势让林秋禾第一次意识到宁卿身边的大丫鬟果然不止是漂亮的花瓶。
她在流苏的邀请下绕过屏风,来不及看晋王殿下的卧室是什么样子,一眼就被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宁卿给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她顾不上净手直接上前抓住了宁卿的手腕把脉,许久她又起身拉起了宁卿另外一边的手腕,一边诊脉一边问流苏:“王爷昏迷多久了?”
“大约有两刻钟了。”流苏说,“府上已经让人进宫去请张御医了。王爷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虽然因为疲惫脸色带着些苍白,不过并没有看出什么痛楚。我想着他忙了一天肯定饿了,就让厨房的人准备些点心先给他吃,结果回来的时候就见他晕倒在了床边。”
林秋禾在流苏说话间放下了手,“这些天王爷都吃了什么?”
“王爷几乎没有在府中吃过任何东西,每日天不亮就和摄政王一起出门,下半晌回来之后一般都是看书或者是写些东西。厨房送来的点心很少会被动。昨天晚上倒是和摄政王一起陪着王妃吃了晚饭,不过不多。”
她闻言微微皱眉,然后吩咐道:“我师伯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到?”
“若是宫中无事的话,最少也要半个时辰。”这种情况虽然不常发生,但是还是有潜力可寻的。林秋禾闻言点头,“让人准备热水,去掉王爷的外衣,只穿着内衫泡进去。”她说着走到了一旁的书桌前,就着上面的笔墨写了一张药方吹干,“去抓药,另外准备烈酒。”
“烈酒?”流苏接过药方一愣,就见林秋禾点头,已经开始净手了,“是的,王府里面最烈的酒。”
“是,奴婢这就去办。”流苏点头匆匆离开,林秋禾还能听到她吩咐的声音,不一会儿房中就进来了两个丫鬟帮忙褪去了宁卿身上的外衫,她净手之后小心翼翼地在床边铺开了针囊,然后抽出银针就毫不犹豫地落在了宁卿头部的一些部位,等到他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她这才又在他心脉附近下针,免得毒素蔓延到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