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右手,想摸一摸姜离。可那个人太容易醒了,被子一动,他的头就抬起来。缓了两秒,姜离转头望着他:“醒了?”真是奇怪,明明没有开灯,他却觉得姜离望向他的视线没有任何阻碍,二人之间的那层黑暗像就这样被姜离的眸光活活斩杀了一般。那此刻他眼里没来得及收回的贪念可怎么藏。手比眼要快,掌心落回床板,他点了点头:“嗯。”姜离长舒了一口气,刚要开口,姜安说到:“都很好,没有不舒服,不饿,不渴,你坐着,别动。”凳子上的人愣住,张了张嘴,最终又闭上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姜安借黑望着姜离,姜离垂眼不知望着哪里。“你十二岁那年,也生过一次病。”姜离缓缓开口,打破宁静,“那段时间我刚和裴望创业,一天恨不得能掰成二十五个小时来用。”姜安没说话。他记得是有那么一段时间的,就像他生日前的那个周,每天醒来睡去都见不到姜离,可那时候比现在好,他们睡一张床,小孩子觉沉,就算姜安回来的时候他醒不过来,但是每天半夜能实实在在感觉得到有人把他抱在怀里,他实在眷念那样的怀抱,以至于后来换了房子,有了独立的卧室他也不愿意和姜离分开来睡,直到往后数次梦遗,他仿佛某天一夜之间明白了为什么每次有那人出现的梦境都是让自己羞耻愧疚的场景,自此他搬出那个名义上被自己称作父亲的人的房间,无数个夜晚凭着梦里的回忆发泄内心的欲望。少男心事成了不能说出口的秘密,正如冯唐笔下的那株鬼火,只能在见不得人的地方长燃不灭。“三四年的积蓄都压在了我们合伙的第一个项目上,我每天不要命的往外拉投资,也是那时候起你学会了照顾自己。”姜安苦笑了一下,“怪我。别人家的孩子十二岁还在不识愁苦,调皮捣蛋,我们家姜安懂事,做饭洗衣服都干两人份的了。我不好,是我逼着你长大。”见姜安沉默,他继续说着:“有天晚上我三点钟才回家,头晕的厉害,怕烟酒味儿熏着你,非得洗了澡上床。后来抱着你的时候才发现你烫的厉害,不知道昏过去多久了。”“我吓坏了。我真是吓坏了呀。什么都没换,背着你就冲出去了。咱家穷,住的偏,离市医院远,我又不想将就去小诊所,怕给你医出毛病。可半夜三点哪里打得到车啊,我身上也没钱,就这么背着你,一步一步走着去,拖鞋穿反了一路都没发现。”他絮絮说着,姜安安静的听,“那年可真冷啊,禾川罕见的有个雪天。寒冬腊月的,我手抓着你大腿才发觉裤管空了好多,那是你饿出来的呀。我不是个东西,把你养出病了。后来我也发烧了,当时我就想啊,咋俩烫的就跟共燃的煤炭的一样,烧完了,命也就没了。”姜离抬眼望着姜安,许是房间太黑,又或者是姜离眼里生了水汽,姜安看不清楚那里面的情绪:“我忘记自己走到几环的时候晕倒了,那时候心里只有怕。倒不是怕死,怕的是死后见到你父母,怕他们怪我,问我,我照顾得好好的宝贝儿子怎么跟了你就变成这样了呀?那我可找不到为自己辩解的。怕是投胎都不能安心。”替姜安掖了掖被角,他继续说:“后来还是裴望把我们救了。我醒了以后第一件事就是问他们你有没有活着,他们都说你没事,说我病得比你严重,那能一样吗,你才几岁啊。医生说人要再送迟点来就没命了。我心里还是怕,就天天晚上搬条凳子,趁护士不注意溜进去,跑你床边守着,天亮了又偷偷跑回去。”“我家姜安命大,天佑着。”姜安看到他抬手擦了擦眼睛,“跟着我这么个爹,都平平安安活到了现在。”“我是命大,天佑着。”姜安说,“才能有你这么个爹,活到现在。”姜离木了一瞬,没有料到姜安会突然开口,接着自嘲道:“我这个爹有什么好,都次都得等你昏过去才能发现你病了。”“你什么都好,只要别对别人像对我一样就好。”姜离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只忽然想起今晚的事,语气变得有些不自然:“你都不问我今晚为什么跟裴望混进学校吗?”姜安一脸无所谓:“不管为什么,反正肯定是为了我。既然是为了我,就不会是坏事。”看姜安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姜离松了口气,摸了摸鼻子又问:“那你好端端的怎么说病就病了?”“我故意的。”“为什么?”姜离彻底懵了。姜安坦然,眼神放肆:“为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