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小,人生还很长,一定要好好活着。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不要啊……呜呜呜……”玉簪花女搂着谷丘和卫懿的肩膀身体微微颤抖。那一日夜里,玉簪花女叫了谷丘和卫懿轮流在山谷洞口护法,亲自把风辰逸背进最深最冷的溶洞里,放在寒冰床上。两人进洞后九天九夜没有任何动静。谷丘和卫懿紧握着长剑在洞口严阵以待。第十天第一缕阳光照耀到谷口,玉簪花女独自一人走了出来和他们告别。“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这句诗,留给他。你们两好好保重。”谷丘和卫懿凝视着玉簪花女的满头白发和嘴角边的血痕,如鲠在喉,无语凝噎。两人回过神来,冲进洞内。“师父!师父!”只见残月道子闭目静坐在寒冰床上,纹丝不动。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有多少生气。“师父这是……?”卫懿疑惑地望了一眼谷丘。谷丘伸出手指搭在残月道子的脉上,一两息后小声说道:“从脉象上看,师父元神归位,应该过了危险期。如今昏迷不醒,大概是因为师父身体仍在融合思仙姐姐的金丹,尚未完全吸收。我这就去准备疗伤丹药,帮助师父早日康复。你守在这里,别让师父知道思仙姐姐的事。”“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卫懿低头沉思,挥手让他离开。“好。我明日再来。”谷丘转身即走。卫懿一直低着头没吭声。月上树梢,一个黑影从洞中走出来,他踌躇几下,在洞口布下防护的结界,对着山洞双膝跪下道:“师父,请原谅弟子不辞而别。谷丘师弟明早就会取药来,相信师父马上就能康复。师父,我必须去寻思仙姐姐的下落。您知道的,我是孤儿,从小被扔在狼群里长大,没有人善待过我,只有思仙姐姐对我好,为我缝制衣裳、煲可口羹汤,在我身负重伤、痛哭流涕的夜晚一整夜哼歌哄我入睡,对我来说,她是比我娘亲还要亲的人!我一定要找到给思仙姐姐续命的法子救她!师父,请原谅弟子不孝,不能够在身边孝敬您!等我救了思仙姐姐,我会回山门向您负荆请罪的!弟子卫懿拜别师父!”咚咚咚三响,少年把额头磕出血来。随即义无返顾地下山了。不久之后,残月道子成功冲破了地仙。地仙收真一,查二仪,列三才,分四象,别五运,定六气,聚七宝,序八卦,行九洲。不悟大道,止于小成之法,以长生住世,为陆地游闲之仙。须寻名山归隐,把道门全权托付于谷丘。地仙也称为遍知真人,即阳神,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可神游于日光之下。神游所至,便是能知。残月道子把谷丘叫到跟前,告知他,离归墟不远的东海上有仙山名蓬丘,蓬莱山是也。对东海之东北岸,周回五千里。外别有圆海绕山,圆海水正黑,而谓之冥海也。唯飞仙能到其处耳。成仙后那里即是最终去处。残月道子突破地仙之后需寻一神山上的山神,助其功德圆满,方能离尘世远去蓬莱仙境。又言,我元神出窍期间寻得玉簪花女所在之处,玉簪花女寿命剩余不过数月,死去后魂飞魄散、不能够转世重生,我会在她死前一日取走她的魂魄供养之,算是报答她的救命之恩。谷丘一一称是。残月道子把道门全权托付给他,腾云而去。太行山山脚下有一个小小的桃花镇,山腰上种了一片桃林,一入早春桃花烂漫、粉红如霞。桃林中有一栋简陋的小木屋,附近的樵夫和浣纱女都知道这里住着一个姓玉的可怜女子,年纪轻轻就得了早衰的怪病,虽姿色出挑却满头银丝,一副病怏怏的身子骨我见犹怜。“玉姑娘,这是在摘桃花要酿桃花酒吗?”一村妇途经桃林,遇到这女子捧着竹篮往桃枝上探出手。玉姑娘:“嗯,也许是最后一坛桃花酒了……咳咳……”村妇:“玉姑娘你没事吧?我去把桃花镇上医馆的宋大夫叫上来吧?”玉姑娘:“不用了大嫂……老毛病了,不碍事的。”村妇:“那行,我先走了啊,家里的娃等着吃饭嘞。”“大嫂慢走。咳咳……咳咳……”玉姑娘掏出帕子捂住嘴一阵猛咳,终于咳出一滩鲜血。她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把嘴角的血迹擦去,一个抬眼,不远处一棵桃花树下立着一个她魂牵梦绕的人。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她思仙于何处的,莫非也只有他?她笑了。他走近,她却转身即走:“这位公子若是要赏桃花,请自便。”“三十三天天外天,九霄云外有神仙。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心不坚。”“公子认错人了……咳咳……”她双手紧紧抓着桃树,拼命克制自己转过身去看那张年轻英俊、叫她魂牵梦绕的脸。“就算你化作风雨、化作一柱玉簪花,我也是认得你的。”残月道子上前扶住她孱弱的身体。“先生……”她泪如雨下。残月道子一把横抱起她,缓步走进木屋,将她放在内间的木床上,替她盖上薄被。接下去的两个月,他留在桃林,两人煮酒赏花,弹琴赋诗,不理俗事。偶尔路过桃林的人远远望去,那两人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眷侣一般,叫人不忍前去打扰。忽然有一天,人们发现桃花林落英缤纷,人去楼空。原来那一对神仙眷侣不知何时消失无踪。人们纷纷猜测,那两人怕是流落尘世的仙人,如今厌倦了尘世便又返回天上去了。等到他们的传言传到卫懿耳边的时候,卫懿已经二十七岁,习得高深法术,在江湖上闯荡了十余载,对找寻玉簪花女依旧毫无头绪。听闻太行山上桃花林里出现过一对神仙眷侣,他隐隐觉得是跟师父和玉簪花女有关,匆匆找上桃花林来。他推开木屋日渐腐朽的门,发现屋里的桌椅木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床下放着一坛桃花酒。他掀开酒坛封口,酒香芬芳扑鼻,微微熏人。他一口气把那坛酒饮个精光,用衣袖拂去下巴的酒滴,此时眼皮一跳,他透过坛口往底部细细一看,底部惊现一小朵玉簪花模样的浮雕!卫懿心里又惊又喜、又苦又涩,抱起酒坛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已是潇洒青年模样的他哭得像个孩子,仿佛要把自己这十多年来苦苦找寻思仙姐姐的压抑感一并发泄出来。他不敢回太乙山山门,不敢回去面对师父和师弟,也不屑成家立业。他心里既希望师父找回了思仙姐姐,两人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又希望思仙姐姐被仙人搭救恢复了青春活力,师父不愿意娶她那么他来娶她,他才不顾什么人妖殊途,天打雷劈。卫懿放了一把火烧尽了小木屋,把酒坛子带走了。正欲下山离去,见到一对装扮朴素的中年夫妇手捧香炉和果子朝着山顶走去。他们轻声细语地说着:“玉姑娘的衣冠冢今年也有人打扫了吧?玉姑娘生前对大家这么好,给我们赠桃花酒、桃花糕,我们每年去祭奠一下也是应该的。”“大叔大婶请留步!你们方才说是谁的衣冠冢?”卫懿红了眼。“哦,是玉姑娘呀,曾经住在半山腰那片桃林里的玉姑娘……这位公子认识玉姑娘吗?”“什么?姓玉?住在桃林里?她的衣冠冢在哪里?快说!”卫懿厉声说道。中年夫妇被一脸凶相的青年吓得愣住了,战战兢兢地伸手指向山顶。只见那青年双脚腾空飞到半空,踩着几棵苍天大树朝着山顶疾驰而去。山顶光秃秃的平台上孤零零地竖着一块墓碑,上面刻着:“玉簪慕风之墓”一旁一行小字写着“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卫懿跪在墓碑前,颤抖着双手去抚摸碑上的文字:“你居然临死都不忘思慕师父!到死都忘不了师父吗?是他害得你白了头、咳出心头血,他还不肯娶你,你这样爱着他,到死都深爱着他!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