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好的看什么。”彭小燕压下哽咽,家里的经济全由婆婆管控,哪有钱治她的病。
“有。”沈家良斩钉截铁,他从裤兜里摸了个火柴盒递向彭小燕,“你瞧瞧里面是啥。”
是啥?彭小燕抽出火柴盒,映入眼帘的并非红头长尾的火柴棍,而是满满一盒卷成细条的毛票。彭小燕惊得忘记了迈步,她抖着手失声追问:“你哪来的钱?”
“我攒的,一共七块六毛钱,你收着。”沈家良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三兄弟未分家,同吃同喝,挣的工分记在一个本子上,沈家良的钱攒得非常艰难。彭小燕心里藏不住事,所以沈家良没跟她透露过。
迎面遇上了大队的熟人,彭小燕赶紧将火柴盒藏进了荷包里,眼眶的泪、肚子里的话通通憋了回去。沉重的脚步慢慢变得轻快,天塌下来沈家良定会帮她在上面撑着,她怕甚呢。
从清早奔波至下午,一家人灰头土脸地打听到了青山公社的卫生所,沈家良牵着嘴唇发白的儿子,犹如得救般地迈进卫生所。
“找褚医生的?他不
()在我们卫生所坐诊。”
近两日上卫生所的人十个里有八个都是冲着褚归来的,见沈家良面生的模样,张川先一步开了口。
沈家良与彭小燕一路想过许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褚归不在。
“请问同志你知道褚医生的住址吗?”
沈家良打定主意,此行必须要见到褚归。
“他在困山大队,远得很。”张川话音刚落,沈家良背起长栓一副不寻到褚归不罢休的模样,张川连连喊停,“褚医生明天在卫生所,我看你们也不像附近的,你们在公社歇一晚,明早再来吧。”
明早具体是多早?张川没说,天空亮起鱼肚白,卫生所的门口隐约蹲了个人,随后是两个、三个……
待青山公社本社的社员们吃了早饭到达卫生所时,他们傻眼了,咋来了那么多生面孔?
两拨人吵嚷着,青山公社的人尤其不满被外人抢了先,外公社的人凭什么来他们卫生所看病!
“我们交钱的,凭啥不能看,你们又不是医生。”沈家良在列的一拨人寸步不让,他们千辛万苦地来,牺牲睡眠早早守在卫生所,凭啥要让后来的。
曾所长无法,叫张川在外面盯着,千万不能让两拨人打起来。
公社的干部来了,瞅了瞅大门,又火急火燎地跑了,他得上派出所搬救兵维持秩序。
眼下该怎么办?曾所长一筹莫展,褚归皱眉思索片刻,整理好了章程:“张川和田勇参与了巡诊,我教过后续要如何治疗,复诊的病人交给他们负责。新的病人让其他公社的人先治,他们离得远,来一趟不容易,青山公社的人不能不讲先来后到的道理。麻烦曾所长替我转告大家,今天看不完的病人我明天会接着看。”
搬完救兵的干部似有意见:“褚医生,我们青山公社的卫生所不应该是优先自己的社员吗?”
褚归语气淡淡:“在我眼里,病人不分亲疏远近。”
“按褚医生说的做。”曾所长果断吩咐下去,暗暗埋怨对方没眼力见,卫生所是青山公社的卫生所没错,但褚归可不是他们公社的医生。
怕对方乱讲话损坏褚归在青山公社社员心中的形象,曾所长亲自出面主持秩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算安抚了本社社员,令他们老老实实排在了其他人后面。
沈家良牵着长栓欣喜地排在中前方,是的,即使他六点就到了卫生所门口,也不是最早的几个。
排第一那组是领老父亲看病的两兄弟,弟弟抱着铺盖卷在卫生所的屋檐下打的地铺,这会正抱着他哥带的饼啃,噎得直翻白眼,张川倒了杯水给他,省得他成头一个被治的。
上午九点,左右两个纵队开始挪动,复诊的人虽有些遗憾不是褚归接诊他们,但张川和田勇好歹是褚归的亲徒弟,医术有保障,他们占了便宜,没资格挑剔。
尽管褚归拒绝了田勇二人拜师的请求,在六个大队的人看来,褚归手把手教他们看病,不是亲师徒是啥。
日头向头顶漂移,秋老虎的余威灼烤着大地,曾所长一边吩咐食堂熬消暑汤,一边将排队的人安置到阴凉处,忙得口干舌燥。
他抹了把汗叹气,今日切莫出什么乱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