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玉深低笑一声,不直接答:“我的信收到了?”他不提还好,一提谷雨又要瞪眼,腮帮子微鼓,“你那也能叫信?就是张纸条!”万玉深抵在她肩头笑起来,“想,每天都想。”比上辈子还要想。他对平静安稳生活的渴望,甚至比上辈子还要强烈。有时候一战方熄,他立在狼烟四起的战场上,脚下踩着残肢断臂,血染红的泥土,那种渴望就会忽然出现。去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远离刀光剑影,远离朝堂权柄,他守着他的姑娘,或者种一块地简朴度日,或者云游四方看江河湖海。无论怎样,身边得是她。也许是眼下四周太像他想象中的样子,将军常年掩埋在冰川之下的真心隐约露出行迹来。他的声音几近低叹,风一吹便散了:“想你在就好了……”谷雨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深沉的眼。拳拳深情,早已不必宣之于口。至此她已没有任何顾虑,谷雨抬起脸,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将军啊——”万玉深蹭蹭她唇角的皮肤:“嗯?”夜风撩起她散开的发,在月色中轻柔荡开。她眼里盛着星星,也盛着他,就那样笑眯眯开了口。“我喜欢你。”从儿时,到现在。“所以你要好好的,”谷雨手指点着他的胸口,“这次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了,告知你一声。”万玉深愣住,眼前一瞬间有无数人影晃过,像是他两辈子的倒影,最后渐渐重合成这一副神采飞扬的眉眼。他看着她脸上的得意,许久之后才猛地把人搂紧。“……我也是,”万玉深嗅着谷雨发间的香气,手指微微颤抖。虚空中似乎有个遗憾的他,笑着招了招手,而后终于消散在塞北的风里,“所以别放手。”喜欢我,心悦我,不要看别人。谷雨回抱住他,满意地在他背后拍了拍:“——知道啦。”远处的篝火渐渐灭了,人声也消歇。唯有头顶的圆月不变,映着人圆。—据斥候来报,大皇子死后,北蛮十部间的局面彻底大乱。七皇子格勒性格怪异,幼年起就颇不受宠,此番直接手刃了兄长,其余各部虽各怀鬼胎,但口径一致纷纷谴责,趁乱而起剑指七部,打算群起灭了这个祸害。但七部韬光养晦多年,实力竟不知何时大幅提高。其余几部互斗已久,各有损耗,连攻几次竟都没能把七部拿下。就是这时,万玉深将战回程又是同样的颠簸苦,又要依将军所说尽快归京,为了赶路,他们路上都不怎么休息。等平安驶离了西北的高地,路面开始平坦,所有人都默默松了口气。谷雨白天补了觉,下午精神了些,在小桌上摊开路上求来的纸,又拿了笔,在颠簸中落下略微歪斜的“爹娘”两字,然后便咬着笔杆头琢磨。现在回想起来,原来自她从家出来,从千娇万宠的小姐变成将军之妻,中间竟也发生了那么多事。自扬州被那人逮住,灰溜溜提回临川,又一路相伴入京。到如今西凉关外走一趟,说定了一辈子的事。最初来的目的早已无法实现,扳倒万家也是根本不可能的。当今天子昏聩如此,民间疾苦如此,若万玉深可以做那一只端平世道的手,拱卫明主归位,那是不朽的功勋,要入青史,流传千古。她怎么会阻止呢?又怎么会是她一己之力能够阻止的呢?即便抛开大义不谈,那是她的心上人啊。谷雨眨了眨眼,忽然被自己理所当然的念头羞到,捂着脸在马车角落里缩了一会儿,脸通红。半晌后她松开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人吻上来时的热烈触感仿佛还残留其上,稍想一下便不由地心跳起来。分明是张那样冷淡的脸……闭眼亲吻时却凶狠又狂热。